京城街道上,几辆外表不起眼的马车骨碌碌行驶而过。路人不经意瞧一眼,看到马车旁跟随的下人,便知道这又是从哪个地方赶来的达官贵人了。
皇帝寿诞,近来城中不时有拖家带口来京的官员,准备给皇帝贺寿。
“这来的又是哪一家的?来得这样迟,也不怕晚了?”一人好奇问。
恰在这时,一阵风过,将马车车帘吹起一角,『露』出车内人半张脸来。那是个年轻的女子,乌发挽成髻,发间『插』一支金蝶簪,『露』出的下巴精致巧,肌肤似雪、红唇嫣然。
哪怕只瞧见一半脸,也可窥见其绝艳之姿,叫人见之忘俗。
有人怔然片刻,道:“我记得那支簪子,那人该是远亭侯世子之妻,当年的苏家姐苏洛嫣。”
另一人恍然:“原来竟是她,我也记着,她还曾是前太子妃呢!”
一些好事者声议论,而在街边一处茶楼内,临窗二楼正坐着一面『色』冷硬的男子,他目光深沉冷漠,直直望着窗外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因为位置便利,他将马车内的女子瞧得一清二楚。
那是苏洛嫣,那个曾把他当作神明一样崇敬的少女。他还记得她凝视他时朦胧的泪眼、蜷缩着躺在床上时嶙峋的脊背。
这几年来,他经历了许多,曾经心爱的女人也在日渐的纠缠中变得歇斯底里,不再如往昔那般纯洁无暇、意温柔。
顾修宴时常会想,如果当初他选择了苏洛嫣,如今会不会好一点?
但这世间之事,没有如果,更无法回头。
他放弃了她,再如何后悔也晚了。
刚才那一眼,他看见她一如往昔的绝丽容颜,还看见她那双比从前更加清澈透亮的眼眸,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的纯真灵秀。
顾修宴忍不住猜测,现在苏洛嫣心里的神,依然是他,还是她那个瞎子夫君?
以她那般守礼的『性』格,该是她那个夫君吧?她就是那样的,谁是她的夫,谁便是她的,哪怕那人身有残疾、目不能视,是个废人。她也会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殿下,殿下?”对面一人轻声唤道。
顾修宴蓦然回神,转眸看向那人,沉默一瞬后道:“我知晓了,你去告诉她,父皇寿诞,近些时日我没空去看她。等过些日子,我再带燕儿一同去。”
“是是,的这便去转告苏良娣。”
眼见人离去,顾修宴仍停留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这茶楼。
半年前表妹有孕,本该是件喜事,可惜刚显怀就与苏白薇在一次争执中落了胎,之后就留下了病根,太医她再也无法受裕
宋家震怒,施压让顾修宴把苏白薇送了出去。这半年来,苏白薇一直住在外头的院子里,顾修宴抽空才会去看她。
顾修宴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苏白薇到底是什么感情了。他爱她吗?或许是爱的,每次她一在他面前盈盈哭泣,他便会对她产生怜惜。
他喜爱她的楚楚可怜、她的善解人意、她的鸟依人,只要她安安静静的,他对待她总有无尽的耐心。
但苏白薇似乎总在不安,总在嫉妒,总在猜疑。
她一次次怀疑他出去办差会带回来其他女人,怀疑他变了心,怀疑他不再爱她,她乐衷于试探他的真心,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来消耗他对她的情福
多次下来,顾修宴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疲倦。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回忆起曾经的未婚妻苏洛嫣。她是那样的端庄大方、娴雅明理,如果她是他的心上人,绝对不会让这段感情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当她的爱人,一定比此刻的他幸福。顾修宴莫名地笃定。
*
阿洛回来得很晚,两后就是皇帝寿宴了,她今日才与闻人瑾慢悠悠回到侯府。
其他人都提前回了京,他们之所以落后一步,是因为阿洛又一次有了。
这真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有裕还算幸阅是,这一胎她怀得很安稳,几乎没有多少反应,除了有些嗜睡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尽管如此,闻人瑾仍忧虑不已,路上尽量放慢速度,本来半个月前就该回来了,他们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回家又休息了两,缓解了一下路途上的风尘,很快就到了寿宴当日。
阿洛是牵着穗穗一起去的,她是世子妃,穗穗从身份上也是个郡主,是以都要出席这寿宴。
寿宴分两边,男子在朝阳殿与皇帝同坐,女眷则被贵妃领着去了月霞宫。
阿洛一到地方,就看见了个老熟人,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冲她招手示意。
“七皇子妃。”阿洛走过去,笑『吟』『吟』作势行礼。
“你我之间还客气这些做什么?”几年不见,赵秋晨看似稳重许多,一把扶住她,伸手去逗跟在阿洛脚边的丫头,“月儿,认不认得我呀?”
穗穗大名叫闻人玥,字穗穗,取自穗穗平安的意思。
“赵姨姨好。”穗穗也不怕生,赵秋晨与阿洛常常通信,对方还给她送过不少礼物,她记得这个姨姨。
赵秋晨高兴起来,几年来她肚子一直没信儿,看到这么个乖巧又漂亮的女娃顿时喜欢上了,把穗穗抱到膝头一起话。
阿洛顺势就坐上她旁边的位子,等到寿宴开始都没换地方。
这一幕落到他人眼中,众人神『色』莫测,心底都有了思量。
皇家寿宴听起来充满威仪,仿佛能来一次便是大的荣耀,实际它本身十分枯燥且漫长。
尤其是女眷这边,见不着外朝来贺,也看不到皇子们给皇帝献寿礼,总之就是对着一张桌子吃着被风吹冷掉聊食物,再在贵妃的带领下向着朝阳宫那边举杯贺寿罢了。
期间阿洛瞧了眼那赫赫有名的贵妃,这位贵妃也是个奇女子,年轻时候只是后宫一普通妃子,不显声不『露』水的,长相不是最出众,也不是最有才华那一个。但后来不知为何,竟渐渐得了圣心,等到皇帝四十岁,基本再也没去过其他后妃殿中,只贵妃一人独得恩宠。
或许是年纪大了,向往家庭的温暖。皇帝似乎真将贵妃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连同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也是第一个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甚至有传言,在贵妃的凤藻宫中,七皇子从不唤皇帝父皇,而是如平常人家一般叫他爹爹!
就算得到这样大的荣宠,贵妃与七皇子行事却并不高调,席间似乎察觉到阿洛的打量,贵妃还冲阿洛温和地笑了笑。
至于七皇子,更是不论士人民间,皆广受好评。
他谦逊勤勉,做事认真谨慎,皇帝交给他的差事,全都用心完成地很好。哪怕受到外界颇多赞誉,得到不少人簇拥,却半点也不骄傲自满,亦不贪恋皇帝手中的权力。
在阿洛看来,皇帝把七皇子当作儿子,七皇子也是真把皇帝当爹。
而且从赵秋晨的状态来看,七皇子待她应该还不错,她眼底那份肆意的活力仍在,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后宅『妇』人便熄灭了。
要是七皇子来当皇帝,应该不比男主差吧?书里男主动不动就跟女主来个虐恋情深,当了皇帝也好像只是换了个身份谈恋爱,想也知道这样的人很难治理好一个国家。
比起剧情,阿洛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书只是一个载体,这是真实的世界,她已经明确了未来的选择。
事实上,从她光明正大坐在赵秋晨旁边起,就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一场寿宴进行到后半段,餐碟里的食物全都冷透了,外面的『色』也漆黑一片,穗穗更是撑不住,直接趴在阿洛怀里睡了过去。
一位宫女看见了,对阿洛道:“世子妃,您可以带郡主去后殿中休息片刻,寿宴就要结束了,此时离开也不碍事。”
穗穗毕竟三岁多了,阿洛一直抱她有些费力,最主要她自己也实在有些困,便用狐裘披风裹好女儿,叫那宫女引她过去。
这时候亦有不少人离席,出去方便或是休息,阿洛倒也并不惹人注目。
宫女举着宫灯,穿过重重曲折的回廊,领着阿洛在一个偏殿中停下来。
“世子妃,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哪一个殿,哪一个宫?你又是伺候谁的人?”
阿洛走到半路上就觉得不对了,这路越走越偏,根本不是凤藻宫后殿的方向,反而更靠朝阳宫那边。
宫女还没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道低沉的男声道:“嫣儿,是我。”
阿洛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的玄衣男子,赫然便是她那曾经的太子未婚夫、男主顾修宴!
他双眸幽深地凝视着她,仿佛在回忆从前,眼神复杂难辨。直到看到她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娃,俊美的脸上陡然蒙了一层阴影。
“嫣儿,这是你跟那闻人瑾的孩子?”他沉声问。
阿洛终于回过神来,完全搞不明白男主为什么要把她引到这里来,还『露』出一副好像她绿了他的便秘表情。
见她没有回答,顾修宴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几年不见,看来你如今过得很好,比从前也更美了,你那瞎子夫君应该待你很不错。”
阿洛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他。
这个男主没吃错『药』吧?她可是女配,书里那个他不屑一顾、看也不看一眼的女配啊!这种怨『妇』一样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敢那样闻人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