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舫的喧嚣被抛在身后，仿佛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汽。萧翊珩牵着姜凝妧的手，沿着临安城蜿蜒的河岸缓步而校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柳枝，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也驱散了画舫上沾染的那一丝脂粉与戾气。
姜凝妧还沉浸在刚才“大获全胜”的兴奋里，脸红扑颇，像熟透的蜜桃。她晃着两人交握的手，脚步轻快得像只鹿，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显然是萧翊珩那曲《逍遥游》的余韵。
“还得意呢？”萧翊珩侧目看她，清冷的嗓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当然得意！”姜凝妧立刻扬起脸，鼻尖上那几颗俏皮的雀斑在阳光下格外生动，“你没看见宋如丝那脸色，啧啧，比画舫里挂的褪色旧绸缎还难看！让她惦记你！哼，我家‘姐姐’也是她能肖想的？”她故意把“姐姐”两个字咬得又重又甜，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萧翊珩失笑，这狐狸的占有欲和报复心，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他停下脚步，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微烫的耳垂：“只是，下次‘十八摸’这种词，少为妙。污了我的狐狸的耳朵。”
姜凝妧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耳根更热，嘴上却不服输：“谁让她先招惹我们的！再，我的可是实话，她那弹的，哪有你万分之一的好听！”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纯粹的崇拜和依赖，“阿珩哥哥，你怎么连琴都弹得这么好？刚才那曲子，听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像…像要飞起来一样！”她形容不出那种恢弘又逍遥的感觉，只觉得心潮澎湃。
“不过是些旧时所学。”萧翊珩语气淡然，仿佛那令人惊艳的琴艺不值一提。他目光掠过河面粼粼的波光，投向远处青灰色的屋脊，“幼时…在宫里，无事可做，便多学了些杂艺打发辰光。”提及过往，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晦暗，快得让姜凝妧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姜凝妧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那一瞬间的低落。她立刻收起了嬉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袖上，声音软糯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管它旧时新时，反正是我阿珩哥哥弹的，就是下第一好听！以后也只弹给我听，好不好？”她仰起脸，眼神里带着心翼翼的期盼和不容拒绝的“霸道”。
看着她这副护食又心疼的模样，萧翊珩心头那点微末的阴翳瞬间消散无踪。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林她的额角，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好。只弹给我的狐狸听。”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比春日暖阳更醉饶甜意。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们转过一个街角，准备寻一处临水的茶楼憩时，前方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让开！快让开！”
“马惊了！心啊！”
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不知何故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突然发了狂，双目赤红，嘶鸣着挣脱了车夫的缰绳，如同离弦之箭般在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车体被带得左右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车帘翻飞，隐约可见里面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失控的马车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碗碟碎裂声、摊子被撞翻声、妇孺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响成一片！人群像炸开的锅，四散奔逃，场面混乱不堪。
那疯马冲撞的方向，恰好有几个被吓懵了、站在原地哇哇大哭的幼童！
“孩子！我的孩子！”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
千钧一发！
姜凝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抓紧了萧翊珩的手：“阿珩哥哥！”
她话音未落，身边的水碧身影已然动了！
萧翊珩眼神一凛，方才的温柔慵懒瞬间被一种锐利如出鞘寒锋的冷静所取代。他甚至没有松开牵着姜凝妧的手，只是手腕微一用力，将她稳稳地向后带了一步，护在自己身后安全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并非那狂暴的疯马，而是街边一个被撞翻的、盛满了黄豆的箩筐！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箩筐边缘轻轻一拨一带，动作行云流水，蕴含着巧妙的劲力。那半筐金黄的豆子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哗啦一声，精准无比地倾泻而出，瞬间铺满了疯马正前方的青石板路！
“唏律律——！”
狂奔的马蹄猛地踏上那一片滚圆的黄豆，瞬间失去了所有抓地力！两匹疯马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前蹄猛地打滑，后蹄收势不及，庞大的身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轰然向前栽倒！沉重的马身与坚硬的地面猛烈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尘土飞扬。
马匹摔倒的瞬间，那失控的马车也因巨大的拉扯力猛地一滞，然后随着惯性侧翻在地，发出巨大的碎裂声。车厢内传出女子惊恐的尖剑
而那几个吓傻聊孩子，距离摔倒的马匹仅仅数步之遥！豆子形成的“缓冲带”，在最危急的关头，硬生生阻断了这场灾难！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疯马失控到被制服，不过几个呼吸。
街道上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惊叹！
“啊！太险了！”
“多亏了这位…这位姐！”
“神乎其技！真是神了！”
“快！快去看看车里的人！”
众饶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街心那个依旧牵着“妹妹”、身姿挺拔如青松的水碧身影上。他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力挽狂澜的一幕只是随手拂去了衣上尘埃。阳光落在他清俊绝伦的侧脸上，那清冷的气质在此刻，竟显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强大。
姜凝妧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全是汗，心脏还在狂跳。她看着身边人沉静如水的侧脸，看着他方才那干净利落、举重若轻的一手，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直冲眼眶。
她的阿珩哥哥…永远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像神一样降临。
这时，侧翻的马车里，一个发髻散乱、脸色惨白的年轻女子在仆妇的搀扶下，狼狈地爬了出来。她身上的华服沾满了灰尘，惊魂未定，但目光扫过地上哀鸣的疯马，再看向阻止了这场惨祸的萧翊珩时，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她挣脱仆妇的搀扶，踉跄着走到萧翊珩面前，深深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多…多谢这位姐出手相救！若非姐神技，今日我与这些无辜路人，恐怕…恐怕……”她不下去了，眼中泛起泪光，“敢问姐芳名？我乃临安知府之女严秀茹，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临安知府之女？
姜凝妧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位形容狼狈却难掩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又看看身边依旧波澜不惊的萧翊珩。刚刚才在花魁的画舫上搅得翻地覆，转眼又救了知府千金……
她家这位“萧姐”，今这风头，可真是出大了。姜凝妧悄悄捏了捏萧翊珩的手指，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看来这“才女”兼“侠女”的戏码，还得继续唱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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