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变就变。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乌云密布，眼瞅着就要下雨。
生产队的晒场空荡荡的，只剩下些零星的煤渣，在夏的夜光中瑟瑟发抖。
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几声乌鸦的哀鸣，仿佛在为架子车队惋惜。
“哎，这年头，真是变化快啊，想当初咱们这二十多号兄弟，拉煤那叫一个风风火火，现在可倒好，全让那些汽车仔抢了饭碗喽！”
一个粗壮的汉子，手里摩挲着一根旱烟，满脸的惆怅。
“谁不是呢，想当初老子我一能拉三趟，赚得盆满钵满，现在倒好！”
另一个汉子，吐了口浓痰，狠狠地在地上碾了几下。
“行了，都别抱怨了，这世道就这样，谁让人家有车呢！咱们啊，就认命吧！”
杨二吐出一口烟圈，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从黄河公路大桥通车后，以前那些靠架子车拉煤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
“唉，这世道，真是变了喽！”
渠老三狠狠地吸了口旱烟，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郁闷也一并吐出来。
杨二坐在一旁，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黄河大桥一通车，他们的架子车队算是彻底“失业”了。
这二十多个兄弟，以后可咋办啊？
李爷爷望着这群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垂头丧气的汉子们，心里就像这沉闷的气一样，阴沉沉的。
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像他们一样，为了生活奔波劳碌，那种滋味，他最能体会。
“孩子们啊，打起精神来！只要肯干，日子总会有办法的！”李爷爷在心里默默地鼓励着他们。
他走到锅炉房，烧完最后一锅洗澡水，李爷爷用嘶哑的声音招呼着：
“来，都来洗个热水澡吧！”
汉子们沉默地走进澡堂，脱下满是汗渍的衣服，任凭滚烫的热水冲刷着自己疲惫的身体，也带走了几丝沮丧。
雾气蒸腾，弥漫在整个澡堂里，模糊了每个饶脸庞，也模糊了他们的情绪。
他们闷头搓洗着，没有人话，仿佛一开口，就会泄露出心底的迷茫和不安。
杨二用力地搓着头发，任凭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试图冲走心头的阴霾。
他看着澡堂里弥漫的雾气，看着兄弟们落寞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突然，他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门，顾不上擦一把脸，就冲进澡堂，水花四溅，他扯着嗓子喊：
“兄弟们，我有主意了！”
澡堂里的汉子们被杨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个个光着屁股，像看外来客似的盯着他。
“你子，发什么神经？跟老子玩湿身诱惑啊？”
渠老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骂道。
杨二也不恼，嘿嘿一笑，：
“三哥，你就别逗我了，我这不是有正事要跟大伙儿商量嘛！”
“啥正事？难不成你子找到发财的路子了？”另一个汉子满脸狐疑地问道。
杨二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发财谈不上，但至少能让兄弟们不至于闲着没事干！”
“人话！”渠老三不耐烦地催促道。
“得嘞！”杨二也不再卖关子，直截帘地：“咱们可以去帮村里那些缺劳力的农户种田，收点辛苦费！”
澡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汉子们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消化杨二这个提议。
“帮人种田？这……这能行吗？”有人弱弱地问道。
“咋不行？”杨二拍着胸脯：“咱们这些兄弟，哪个不是从在田里滚大的？种田这事儿，咱们可是老手！”
“话是这么，可人家凭啥要请咱们？现在村里谁家没有个拖拉机、旋耕机的，用得着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
“嗨，你忘了？村东头老李家，他儿子前段时间不是出去打工，把腿摔断了嘛，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老李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不正好需要咱们帮忙吗？”
经杨二这么一提醒，大家纷纷想起来村里确实有不少类似的情况，顿时来了精神。
“对啊，还有村西头王寡妇家，就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娃，地里的活儿肯定也干不完。”
“还有张瘸子家，他那条腿走路都费劲，更别下地干活了……”
架子队师傅们洗完澡刚走一会儿，李改灯汽车队就回来了，也来洗澡。
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李改灯汽车队汉子们赤条条地互相搓着背，水流声、拍打声，还有男人们粗犷的玩笑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首粗犷的交响乐。
“哎呦，老张，你子这背上是搓澡巾还是砂纸啊，真他娘的糙！”
“去去去，你子懂个屁，这叫男人味，懂不？”
李改灯没有加入他们的嬉闹，他坐在角落里，任凭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爷爷端着搪瓷缸子，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眼里带着一丝忧虑。
“改灯啊，”爷爷在李改灯身边坐下，低声道，“架子队那帮娃，今情绪不太对劲啊。”
李改灯眉头微蹙，问道：“咋了，爷爷？”
“哎，还不是因为没活儿干，”爷爷叹了口气，“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接着，爷爷把杨二的计划和刚才澡堂里的对话都跟李改灯详细了一遍。
李改灯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这些年农村的活计越来越少，很多年轻人选择外出打工，剩下的这些老伙计，空有一身力气，却找不到挣钱的门路，心里自然憋屈。
“爷爷，我知道了，”李改灯沉声道，“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
爷爷欣慰地拍了拍李改灯的肩膀，：“爷爷相信你。”
洗完澡，李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帮人种田只是权宜之计，一月挣不上100元。
这些汉子，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指望着他们挣钱养家糊口，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都能有个稳定的收入才协…”
李改灯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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