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把晒好的床单收进竹篮时，槐树上的鸟又在枝头盘旋。其中一只的爪子上，红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系着颗会飞的星星。女儿举着画本跑过来，本子上画着只带红绳的鸟，旁边写着“周爷爷的守护鸟”。
老周的儿子寄来个包裹，里面是台旧录音机。“我爸临终前录的，”附的纸条上写着，“想囡囡了，就听听。”按下播放键，老周的声音混着杂音传出来：“囡囡要好好吃饭，别总挑食……槐树该施肥了，记得用去年的羊粪……”女儿把脸贴在录音机上，眼泪打湿了机身：“周爷爷还记着给槐树施肥呢。”
王大爷拎着袋槐花种子来串门，是老周托人从老家捎的新种。“这是他特意选的双花品种，”老人往花盆里撒种子，“开的花比普通槐花甜，做酱最好。”他指着窗台上的收音机：“昨晚梦见老周了，收音机该换电池了，怕你们听不见评剧。”
入夏后的傍晚，林晚秋在厨房煮绿豆汤，听见女儿在树下喊：“妈妈快看，鸟带朋友来了！”七八只麻雀围着槐树盘旋，其中那只系红绳的鸟，正往鸟巢里叼星星贴纸——是女儿贴在树干上的旧贴纸。“周爷爷的没错，”孩子拍着手笑，“万物有灵，它们真的懂我们。”
社区翻新巷子时，施工队想砍了槐树。林晚秋急得直跺脚，王大爷却搬来张桌子坐在树下：“要砍树，先从我身上轧过去。”他掏出老周的照片放在桌上：“这是老周的念想，谁也不能动。”施工队的队长看着照片上的老人，忽然：“我爷爷也爱种树，这树我们绕着走。”
女儿生日那，系红绳的鸟落在她肩头，嘴里叼着片干槐花。林晚秋把槐花夹进相册，旁边贴着老周送的银锁照片。“周爷爷送的礼物会飞了，”孩子摸着鸟的羽毛笑，“它知道今是我生日。”夜里吹蜡烛时，她特意多插了根，要给“会飞的周爷爷”留着。
重阳节社区组织去敬老院，女儿带着自己做的槐花酱。给老人抹在馒头上时，她指着酱里的星星糖：“这是周爷爷教的秘方，甜吧？”有位老人突然：“这味道像我过世的老伴做的，她也爱往酱里放糖。”林晚秋看着老人眼里的光，忽然明白老周的“甜”，从来都不只是味道。
第一场雪落时，系红绳的鸟不见了。女儿趴在窗边哭了半，林晚秋却在槐树根下发现根红绳，旁边压着片带齿印的星星贴纸。“它不是走了，”她把红绳系在女儿的书包上，“是把守护交给我们了。”雪地里，鸟的脚印绕着槐树转了三圈，像在告别，又像在“明年见”。
除夕守岁时，收音机里的评剧换成了《花木兰》。女儿突然指着窗外喊：“妈妈你看！”雪光里，有只鸟落在槐树枝上，红绳在夜色里格外亮。“是周爷爷派来的新年使者！”孩子往窗外撒了把米，“要让它带我们的祝福给上的周爷爷。”
开春后，槐树根下冒出丛新苗，是鸟叼来的种子发的芽。林晚秋带着女儿给新苗浇水，发现土缝里卡着半块星星贴纸，正是去年冬失踪的那片。“它钻进土里了，”女儿扒开泥土笑，“要长成会开花的星星树。”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像老周在“对喽，就是这样”。
林晚秋看着那丛新苗，忽然懂得有些告别不是终点。就像那根系在鸟爪上的红绳，那片藏在鸟巢里的贴纸，还有老周留在岁月里的暖，早已顺着根须钻进泥土，跟着花开，跟着鸟飞，跟着每个寻常日子，生生不息地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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