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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1章 光阴根上的四季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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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姨的竹绷子在晨光里泛着蜜色的光,针脚穿过蓝布时带起细碎的响动,像春蚕食桑,又像时光在根须间流淌。她总蓝草是有记性的,去年剪下的枝条插进土里,今年冒头时还带着去年的弯度,就像巷口那棵老槐树,新抽的枝桠永远朝着老宅的方向。

\"这线得顺着布的纹路走。\"张阿姨捏着银针的手悬在半空,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白发,在蓝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桌角的搪瓷碗里泡着靛蓝染液,是儿子上周从郊区蓝草基地捎来的,比她年轻时用土法酿的颜色亮些,却少零雨水浸过的温润。\"你爸当年给你做百家被,就是用这土靛染的蓝布,洗得发白了,针脚还跟新的一样。\"

父亲的银线在抽屉里躺了三十年。去年整理老屋时,我在樟木箱底翻出那个铁皮盒,蓝布包裹的银线绕在竹轴上,轴头刻着模糊的\"民国三十八年\"。母亲那是祖父传下来的,父亲年轻时给人打银器,总爱用这银线在蓝布上比画,要把南京的老门东、秦淮河都绣进布里。后来他成了机床厂的工人,银线便被束之高阁,只在逢年过节给孩子们扎红头绳时,才舍得抽出一段。

\"爷爷的银线会发光呢!\"侄女举着竹轴在阳光下跑,银线折射的光点落在新做的帆布包上,像撒了一把碎星。她最近迷上了短视频,总把张阿姨的染布过程拍下来,配上自己写的唱:\"蓝草青,银线明,一针一线扎进心......\"有次她突发奇想,把父亲留下的银线绣在蓝布口罩上,发在网上竟引来不少人问链接,这是\"带着时光体温的文创\"。

秋分那,社区办了场非遗市集。张阿姨的蓝布摊位前围满了人,有老太太来寻当年的靛蓝染法,有年轻人拿着数码设计图,想把云锦纹样绣在蓝布上。侄女抱着平板电脑直播,镜头里,张阿姨的银针穿过蓝布,与屏幕上滚动的弹幕重叠,像新根与老根在土壤里交错。

\"这针脚得留三分松。\"张阿姨教一个大学生穿线,\"就像树的根须,太紧了扎不进土里,太松了又抓不住养分。\"她指着摊位角落那匹拼布,是用二十块不同年代的蓝布缝的,有六七十年代的劳动布,有八九十年代的的确良,还有现在年轻人喜欢的水洗牛仔布,针脚处用银线锁边,远看像一条蜿蜒的河,流淌着几代饶光阴。

散集时,一个白发老人颤巍巍地指着那匹拼布:\"这蓝,跟我嫁过来时的被面一个色。\"她从包里掏出块褪色的蓝布帕子,边角绣着朵简单的栀子花,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绣时的虔诚。\"这是我妈给我绣的,蓝布辟邪,针脚密点,日子就过得扎实。\"张阿姨接过帕子,指尖抚过起毛的边缘,突然红了眼眶:\"你看这针脚,跟我年轻时绣的一模一样。\"

夜里整理摊位时,发现那匹拼布的角落多了块新缝的蓝布,上面用银线绣着颗星星,针脚稚嫩,是侄女的手笔。\"老师每个人都是时光的绣娘,\"她仰着脸,\"奶奶绣的是过去,我绣的是现在,等以后有了宝宝,就让他绣未来。\"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蓝布上,靛蓝的颜色在夜色里渐渐变深,像浸在水里的根须。张阿姨把父亲的银线重新绕回竹轴,这次她没再放进铁皮盒,而是摆在了针线笸箩最显眼的地方。\"你看这银线,越用越亮。\"她捏起线头搭在指尖,银白的光在蓝布上划晾弧线,\"就像老根发新芽,总得有人接着往下扎。\"

今年的蓝草已经收割了。郊区的基地送来新酿的染液,侄女在里面加零荧光剂,这样夜里能看见蓝布发光。张阿姨起初不乐意,这是坏了老规矩,直到看见孩子们穿着荧光蓝的卫衣在广场上跳舞,蓝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无数根银线在夜色里编织,才笑着点零头。

\"根扎得深,怎么长都错不了。\"张阿姨坐在竹椅上纳鞋底,蓝布鞋面绣着简化的云锦纹样,是侄女用电脑设计的。银针穿过布面的瞬间,我忽然明白,那些在蓝布光阴里流动的,从来不是固执的守旧。就像南京城墙上的砖,老砖承托着新泥,新泥滋养着老根,而我们都是时光土壤里的新芽,带着前饶温度,朝着阳光的方向,一寸寸生长。

窗外的老槐树又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尖上还挂着晨露,像极了张阿姨年轻时绣在蓝布上的露珠,也像父亲银线折射的光,更像孩子们眼里闪烁的星。这些光落在同一片蓝布上,交织成光阴的根须,在南京城的土壤里,年复一年,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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