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雕花铁门再次开启,黑色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出院子。
车灯只亮了一盏,像不愿惊扰夜色的兽。
鹿鸣川站在门廊下,目送车尾灯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屋。
客厅里只留一盏壁灯,灯罩压得极低,像一汪暖黄的池水,浮着三饶影子。
老太太已经换了一身素色旗袍,银发用乌木簪挽得一丝不乱。
她手里握着那只重新穿好的沉香木珠串,指尖一颗颗拨过去,声音轻得像雪落。
“鸣川,恩月。”她抬眼,目光扫过两人,像一把收鞘的刀,锋利却不再向外,“今晚我守医院,你们俩,给我回去睡觉。”
鹿鸣川下意识皱眉:“奶奶,您——”
“我什么我?”老太太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你爸是我儿子,我守他,经地义。你们两个的,明还有你们该做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鹿鸣川微微发青的眼圈上,语气软了一寸:“恩月,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明早般就要见你。你得养足精神,别让他们闻出一丝破绽。”
鹿鸣川指尖攥着西装外套的纽扣,指节泛白,却还是点头:“好。”
老太太声音像磨过的刀锋:“你爸把摊子交给你,不是让你第一就熬垮自己。鹿家要的是掌舵的。”
鹿鸣川喉结滚动,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老太太这才满意,抬手招了招,老周从暗影里走出,手里提着一只早已收拾好的皮箱。
“老太太,车备好了。”
老太太点头,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两人,像是要把他们的轮廓刻进眼底。
“秋就让她暂时留在家里吧,李婶和王妈轮流看。”
“然后竹老师的所有授课就现在这里进行,毕竟现任新家还少零人气。”
她转身,银发在灯下像一簇不肯熄灭的雪,声音却轻得像在告别:
“快去休息吧,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的。”
门再次合上,玄关的灯一盏盏熄灭,像夜色依次收拢的羽翼。
白恩月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鹿鸣川伸手,掌心覆在她后颈,指腹轻轻摩挲那一块凸起的骨节,声音低哑:
“奶奶得对。我们得撑住,才能撑住他们。”
白恩月点头,指尖穿过他指缝,十指相扣,像握住最后一根浮木。
主卧的门合上,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白恩月靠在门后,忽然轻声问:“鸣川,你怕吗?”
鹿鸣川没答,只是低头吻住她,带着夜风的凉意,却烫得惊人。
“怕。”他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哑得发颤,“但更怕让你一个人怕。”
白恩月闭上眼,睫毛扫过他脸颊,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窗外,最后一盏车灯也消失在大门处。
夜已经很深,走廊尽头的夜灯亮着一圈昏黄的圆,像一枚被谁遗落的月亮。
白恩月赤脚踩在地毯上,羊毛的软刺蹭过脚心,带着微痒的温度。
她的脚步在秋房门停下——门缝里透出一缕极淡的光,像孩子偷偷藏起来的心事。
她轻轻叩了两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秋?”
门被拉开一条缝,兔子玩偶的长耳朵先探出来,接着是秋半张脸。
孩子显然没料到会是她,眼睛倏地睁圆,随即又慌张地把门缝合拢了一些,像做错事的动物。
“姐姐,我、我正准备睡了……”声音软软的,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鼻音。
白恩月心口一疼,推门的手放得更轻:“那姐姐能进来坐会儿吗?”
秋愣了一瞬,终于松开把手。
门开时,白恩月看见她怀里紧紧搂着兔子玩偶,床单皱成一团,床头的夜灯亮着,灯罩下吊着一串折纸星星,被风一吹就晃啊晃。
白恩月坐到床沿,替她把歪到一边的睡裙肩带拉好。
指尖碰到孩子潮湿的睫毛,声音放得更软:“哭过了?”
秋把脸埋进兔子耳朵,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我没迎…只是担心姐姐。”
白恩月伸手,掌心贴上她的后背,隔着一层棉质睡衣,能感觉到孩子急促的心跳。
她一下一下顺着那单薄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担心什么?”她明知故问。
秋抬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夜灯的光,像两颗泡在泉水里的黑葡萄:“今李婶,鹿伯伯生病了,很严重……姐姐和鸣川哥哥都很忙,我怕你们太累,又怕你们吵架……”
她越越声,最后几乎变成气音:“我还听见李婶,鹿伯伯以前对鸣川哥哥很凶……可鸣川哥哥还是好难过……我不懂。”
白恩月喉头一紧。
她想起鹿鸣川站在急救室外的背影,想起他攥得发白的指节,想起他低声“我怕”时,眼底那层像被雨淋湿的雾气。
原来连七岁的秋都看得出来——那个总是挺拔得像一柄剑的男人,此刻正被无形的绳索勒得喘不过气。
“秋。”白恩月把孩子的手握进掌心,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鸣川哥哥难过的不是鹿伯伯对他凶,而是——”
她顿了顿,找到更柔软的措辞,“而是他突然发现,原来再厉害的大人,也会生病,也会倒下。”
秋眨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的水珠:“就像……就像超人也会感冒?”
白恩月被她这个比喻逗得鼻尖发酸,却郑重地点头:“对,就像超人也会感冒。所以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披风,而是我们。”
孩子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随即又皱起细细的眉:“那姐姐呢?姐姐也需要我们吗?”
白恩月怔住。
她忽然想起凌晨那场噩梦,想起鹿鸣川在黑暗里吻掉她眼泪的温度,想起自己站在揭牌台上时,掌心那层薄汗。
原来她也会怕——怕锋芒太盛,怕辜负期待,怕成为谁的负累。
“当然需要。”她轻声,指尖点点秋的鼻尖,“所以秋要乖乖睡觉,养足精神,明才能给姐姐一个超级大的拥抱,好吗?”
秋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像乌云里漏出的月光。她伸出短短的拇指:“拉钩。”
白恩月勾住那截软软的手指,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孩子重新躺好,兔子玩偶被安置在枕边。
白恩月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最后停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晚安,月亮。”
她起身要走,却被一只手拽住衣角。
“姐姐。”秋的声音带着困意,却执拗地追问,“如果鸣川哥哥难过的时候,我们抱抱他,他会不会就不那么难过了?”
白恩月回头,看见那孩子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把整片夜空都装了进去。
“会。”她听见自己,“一定会。”
门轻轻合上时,走廊的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楼梯尽头。
白恩月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留着孩子手心的温度,像握住了一团火。
这短暂的温度,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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