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6 月 15 日 清华大学材料实验室
林璃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淡蓝色的硅酸钠溶液，这是她改良古法琉璃配方的第 107 次尝试。全息投影在实验台上投射出分子模型，六边形的二氧化硅晶格在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她右手持精密镊子夹起一片指甲盖大的琉璃残片，左腕内侧的智能手环突然震动 —— 那是导师陈教授发来的紧急消息：
「速来 307 室，教育部专家提前验收！」
林璃猛地转身，发梢扫过身后的恒温箱。箱内摆放着她耗时三个月烧制的「冰裂纹琉璃屏风」，十二道淡青色纹路在灯光下如同凝固的溪流。但此刻她无暇欣赏，抓起实验日志就往外冲，帆布鞋尖踢到脚边的坩埚架，发出刺耳的声响。
实验室走廊回荡着她急促的脚步声。经过量子材料研究室时，隔壁传来真空泵的嗡鸣，与她紊乱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共振。推开 307 室的门，七位西装革履的评审正围在陈教授的纳米显微镜前，其中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正用激光笔指向显示屏：
「陈教授，您的这种跨维度能量场，目前国际学界尚无先例......」
林璃悄悄溜到导师身后，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让她瞳孔骤缩。那是三前她在琉璃残片中发现的异常结构 —— 本应均匀分布的硅氧键出现蜂巢状断裂，每个节点都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仿佛某种古老的文字。
「林璃，」 陈教授突然转身，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焦急， 「把你上周的实验数据调出来。」
她慌忙打开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残影。当「量子共振频率 137.5hz」的参数跳出时，整间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林璃看见陈教授的脸在应急灯的红光下扭曲：
「快切断所有电源！」
但已经太晚了。实验室深处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林璃转身望去，只见恒温箱的钢化玻璃正在向内凹陷，冰裂纹屏风表面的蓝光如同活物般游走。她突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琉璃遇血而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 不知何时被碎玻璃划出的伤口，正滴下一滴血珠。
「快跑！」 陈教授的嘶吼声被某种低频震动淹没。林璃感觉耳膜剧痛，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成万花筒。她最后看见的，是冰裂纹屏风上的蓝光凝聚成漩涡，将整间实验室吸入深不见底的裂隙......
康熙四十七年 八月 巳时 八贝勒府浣衣局
腐水的酸臭味涌入鼻腔时，林璃以为自己还在实验室的废液处理间。她挣扎着睁开眼，入目却是青灰色的砖地，砖缝里渗出暗褐色的水渍。右手边躺着半片破碎的琉璃盏，浑浊的表面布满气泡，在阴暗中泛着死鱼般的光泽。
「贱蹄子装什么死！」 尖锐的女声划破寂静。林璃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靛蓝粗布裙的中年妇人正举着藤条，发间插着的木簪随着动作摇晃， 「让你洗二十件衣裳，这都过了卯时三刻......」
藤条抽在背上的瞬间，林璃本能地蜷缩成团。但预期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低头看去，粗布麻衣下的四肢纤细如柴，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
「嬷嬷饶命！」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璃这才注意到，浣衣局的石槽边跪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女孩，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拼命磕头， 「奴婢的手被碱水烧烂了......」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藤条转向姑娘的脸： 「烂了就剁下来喂狗！八贝勒爷明日要宴请蒙古王公，你们这群贱骨头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林璃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实验室的全息投影。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和铁锈的味道，石墙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砖缝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细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碎琉璃盏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
「等等。」 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包括那个举着藤条的嬷嬷。林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能修好这个琉璃盏。」
「你？」 嬷嬷的藤条悬在半空， 「就凭你这连琉璃和玻璃都分不清的蠢东西？」
林璃没有回答，而是捡起那半片琉璃盏。在现代，这种含有大量气泡和杂质的琉璃只能算作残次品，但此时她的指尖却感受到某种异常的震动。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片带有量子共振频率的琉璃残片，心跳开始加速。
「嬷嬷，」 她直视对方浑浊的眼睛， 「如果我修不好，任由您处置。但如果修好了......」 她扫过石槽边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能否让姐妹们少洗两桶衣裳？」
中年妇饶脸色阴晴不定。浣衣局的琉璃盏是八贝勒新近得的赏赐，前日被她失手摔碎，正愁无法交代。她上下打量着林璃，发现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宫女此刻眼神灼灼，竟有几分慑饶气势。
「好！」 嬷嬷将藤条往地上一戳， 「给你两个时辰。若敢耍花样，仔细你的皮！」
林璃攥着琉璃残片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布鞋早已被污水浸透，脚趾间黏腻的触感让她一阵反胃。她环顾四周，浣衣局的石墙上挂着几束干草，墙角堆着草木灰和碱块，这正是古代制作琉璃的原料。
「你疯了？」 刚才那个姑娘悄悄拉住她的衣角， 「琉璃是仙家宝贝，咱们这些粗使丫头......」
林璃冲她笑了笑，指尖抚过琉璃盏的裂纹。在现代材料学中，修复玻璃的关键在于填补裂隙并重新烧结。她扫视浣衣局，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炉上 —— 那是婢女们冬取暖用的，此时炉膛里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炭块。
「帮我找些细沙和纯碱。」 她压低声音， 「越多越好。」
姑娘愣了愣，随即点头跑开。林璃蹲在铁炉旁，将琉璃残片放在砖头上。她需要先将残片研磨成粉，再加入助熔剂重新烧制。但古代没有高温熔炉，只能依靠铁炉的炭火，这意味着她必须精确控制温度。
「林姐姐，」 姑娘抱着一堆草木灰回来， 「细沙只有这些了......」
林璃接过草木灰，在掌心捻了捻。这是含有碳酸钾的植物灰，可作为助熔剂。她又抓起一把细沙，在月光下仔细观察 —— 硅含量大约在 70% 左右，勉强可用。
「去找些桐油。」 她吩咐道， 「再找块干净的石板。」
当姑娘再次回来时，林璃已经用草木灰和细沙混合出淡灰色的粉末。她将琉璃残片放在石板上，用捣衣杵细细研磨，每一下都心翼翼，生怕破坏了其中的量子共振结构。
「这是做什么？」 姑娘蹲在一旁，看着石板上渐渐变成粉末的琉璃， 「难道要把盏子磨碎了重新烧？」
林璃点头，额头的汗珠滴落在石板上： 「琉璃和玻璃的区别，在于烧制温度和原料配比。这盏子的问题在于气泡太多，我要重新调整配方。」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这些话，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指引。当琉璃粉末与草木灰、细沙按 1:3:2 的比例混合时，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篇关于古法琉璃的论文 —— 明代《工开物》记载，琉璃烧制需「取洁净白沙，淘洗七次，与草木灰同煅」。
「帮我生火。」 她将混合好的粉末倒入破陶罐， 「火势要猛，但不能让陶罐炸裂。」
姑娘颤抖着手点燃炭火，林璃则用木棍不停搅拌陶罐中的粉末。随着温度升高，粉末逐渐软化，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她盯着陶罐，突然发现其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与实验室里的量子共振现象如出一辙。
「成了！」 她低呼一声，迅速将陶罐从火上移开。冷却后的琉璃呈现出淡青色，表面光滑如镜，完全看不出修复痕迹。姑娘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
「把这个交给嬷嬷。」 林璃将琉璃盏递给她， 「就我是按照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修复的。」
姑娘刚要离开，浣衣局的木门突然被踹开。两个身着青色箭衣的侍卫闯进来，腰间的佩刀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哪个是林璃？」
林璃站起身，喉咙突然发紧。侍卫上下打量她，其中一个掏出腰牌： 「奉贝勒爷令，带她去前院。」
她跟着侍卫穿过曲折的回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经过一处假山时，她听见墙后传来争吵声：
「八爷，这琉璃盏分明是新作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不满， 「老奴在造办处当差三十年，怎会认不出......」
「徐总管多虑了。」 温润如玉的男声打断对方， 「本贝勒亲眼见过这盏子的裂纹，如今完好如初，难道不是奇事？」
林璃的脚步突然顿住。她认得这个声音 —— 在实验室的监控录像里，康熙四十七年的八贝勒胤禩，正是用这种语调与朝臣周旋。
「林璃带到。」 侍卫掀开垂花门的棉帘。暖阁内，身着石青长袍的男子正背手而立，案几上的琉璃盏泛着幽幽青光。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身，腰间的东珠朝珠轻轻晃动。
林璃对上他温润如玉的眼睛，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片量子共振的琉璃残片。在现代文献中，胤禩被记载为「贤王」，却在九子夺嫡中败北。而此刻，这位未来的廉亲王正凝视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与兴味。
「抬起头来。」 胤禩开口，声音如同浸了蜜的琥珀， 「本贝勒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妙人能让破碎的琉璃重生。」
林璃缓缓抬头，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脸上。胤禩的瞳孔微微收缩 —— 这个浣衣局的宫女，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竟与案几上的琉璃盏如出一辙。
「回贝勒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奴婢只是...... 不愿见美好的事物就此破碎。」
胤禩笑了，手指轻轻抚过琉璃盏的边缘： 「得好。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本贝勒身边，掌管造办处的琉璃窑。」
林璃跪下谢恩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胤禩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将与这个时代最复杂的权谋漩涡紧紧缠绕。而那片引发实验室爆炸的琉璃残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袖口，表面的蓝光若隐若现，仿佛在诉着跨越三百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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