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的午后，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昭明花瓣滤过，洒下斑驳而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甜谧的宁静。
云昭坐在茅屋外的石凳上，指尖轻轻拂过一本泛黄古籍的书页。
她穿着一身最简单的青色棉布裙，未施粉黛，墨发用一根荆钗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阳光勾勒着她宁静的侧脸，那双曾倒映过星河破灭、法则重铸的眼眸，此刻只盛着书页上的字句和一片温和的专注。
她的力量仍在，感知依旧能轻易蔓延至整座山脉，听见风的低语、花的呼吸、泉的欢歌。
但那力量不再用于对抗或毁灭，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与这方地和谐共鸣。
“吱——”
一个轻微的响动打断她的阅读。
云昭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边，那只通体雪白的白狐，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裙角，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眼睛望着她，嘴里叼着一朵刚啃下来的的昭明花，似乎想与她分享。
云昭莞尔，放下书，伸手将白狐抱到膝上，轻轻取下那朵可怜的花，指尖点零它湿润的鼻尖：“阿玉，这花可不是给你磨牙的。”她的语气里带着纵容的无奈。
白狐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眯起眼，一脸满足。
另一边，石桌上，那只壳上有着淡金色纹路的龟，正慢吞吞地伸着脖子，啃食一片浸润过灵露的嫩叶。
它的动作迟缓至极，吃几口便要歇上好一会儿，眼神依旧懵懂，但相较于过去的完全沉寂，已经多了不少生机。
云昭看着它，眼神柔软。
她能感知到，在龟那缓慢的几乎停滞的生命气息深处，一点炽热的、属于旋龟的本源，正在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
虽然希望渺茫，但也确实存在。
这时，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
谢无尘端着一只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两盏清茶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白发如雪，但眉宇间那积累了千年的冰霜与寂寥已然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温和与平静。
他将茶点轻轻放在石桌上，目光掠过云昭膝上的白狐和桌上的龟，眼神一如往昔般守护着他们。
“刚沏的茶，尝尝看。”他将一盏茶推到云昭面前，茶汤清澈，散发着与周围花朵同源的清雅香气。
云昭端起茶盏，嗅了嗅，轻啜一口，眉眼弯起：“比上次的火候好多了。”她放下茶盏，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谢无尘放在桌边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山泉洗漱后的微凉，她则掌心温热，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郑
无需惊动地的誓言，这般指尖相触的温暖，便是他们跨越生死与时光后，最踏实的归宿。
“下午叶寒川遣人送来了些南边的蜜渍灵果，是给阿玉和龟尝个鲜。”谢无尘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一块晶莹的果脯，心地喂给膝上的白狐。
白狐嗅了嗅，立刻欢喜地用爪子抱住，口啃起来。
“他倒是有心。”云昭笑了笑，拿起另一块，耐心地掰成极极的一点，放在龟的面前。
龟迟钝地嗅了半晌，才慢悠悠地伸头叼住，吞咽下去。
这样的午后，宁静而绵长，两人时而低声交谈几句，聊聊叶寒川送来的信中提到的新生灵兽趣事，聊聊江昱白最新培育“月魄琉璃兰”的进展，更多时候，只是各自做着事，或仅仅是并肩坐着，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空气中弥漫着茶香、花香，以及一种名为“家”的安宁气息。
偶尔，也会有玄宗的后辈弟子或守望者的年轻人，带着敬畏与好奇，心翼翼地前来拜见，请教修行或世事。
云昭总会耐心解答，她的指点往往直指本源，却又温和易懂，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平和。
谢无尘则大多静坐一旁，偶尔在涉及剑道或灵力掌控时，才会简洁地补充一二。
来访者离去时，往往获益匪浅，眼神中的敬畏更添几分由衷的亲近。
夕阳西斜，将两饶身影和两只兽的身影拉长，融在一起。
云昭忽然放下手中的绣绷。
她近来在尝试学习这个，只是她好像并不擅长，针脚却总是歪歪扭扭。
云昭望向远处如火的晚霞，轻声道：“无尘，我想过几日下山走走。”
谢无尘闻言，并无意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想去何处？”
“不知道。”云昭摇摇头，眼神有些悠远，“就是想去看看，看看孩子们口中的繁华城镇，看看渔民们新辟的渔场，看看没有混沌阴影笼罩下的寻常人间，是什么模样。”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我们两个。”
谢无尘没有丝毫犹豫，颔首：“好。”
守护世界，并非要永远困守高山，亲眼见证并感受那份他们用一切换来的、平凡的人间烟火，或许本身就是守护的意义所在。
是夜，月华如水，洒满山巅。
白狐和龟都已安睡。
草庐内，灯火温馨。
云昭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无垠的星河，谢无尘自后轻轻拥住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
“有时候，会觉得像一场梦。”云昭轻声，“太过美好，反而让人不安。”
谢无尘的手臂微微收紧，声音低沉而肯定：“不是梦。”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我们都在。”
云昭放松下来，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沉稳心跳。
是啊，不是梦。
过去的牺牲与伤痛无法磨灭，但未来，还很长。
云昭甚至会想，以后他们或许会开一家的书院，教孩子们识得花草，懂得与万物相处。
或许会云游四方，默默守护着各地的平静。
或许就永远留在这青要山，看日升月落，守着一狐一龟，直到它们恢复的那一，或是直到永远。
无论哪种选择，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相伴，共享这来之不易的、宁静的日常。
窗外，昭明花在月光下静静流淌着光华，温柔地笼罩着山峦，也笼罩着草庐内相拥的身影。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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