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不再理会那老头的疯言疯语，眼神阴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再停留，转身沿着狭窄的通道继续往里走。
走过两个同样死气沉沉的牢房，光线似乎更暗了些。第三个牢房出现在眼前。这个牢房靠墙，比其他屋稍大，但光线也最差。一个身影被更粗的铁链锁着，链条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
那人蹲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低垂着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予恩在铁栅栏外停下脚步，隔着冰冷的铁条，沉默地观察着里面的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道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那蹲坐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动了动。
她抬起头，动作有些僵硬，看向予恩。
光线勉强勾勒出她的轮廓。一个年轻女人，五官带着一种倔强的锋利感，即使被囚禁折磨得形容憔悴，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依旧像暗夜里未熄的炭火，带着不屈的光。
她正是真正的张海杏。
张海杏的目光聚焦在栅栏外那个一身汪家黑衣的身影上。她张了张嘴，想像往常一样，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这些囚禁她的汪家走狗。
但当她的视线触及予恩那张年轻却异常冷漠的脸时，到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认出了这张脸——这张在张家内部流传的、属于那个禁忌“石胎”的画像的脸！虽然不太可能真的成人，但那轮廓…太像了！
最终，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语气冰冷，带着浓重的敌意和嘲讽。
“你们汪家又想玩什么花样？派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别以为把我关在这，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计划就能顺风顺水！还有那个顶着我的脸到处招摇的假货，迟早会露馅！你们等着！”
予恩没有回应她的质问。他只是觉得这女人被困在牢笼里，言语间却依旧带着一种盲目的自信，实在可笑。
她口中的“计划”会不会完美他不知道，但她自己身陷囹圄是事实，她那个好哥哥张海客，显然也没本事找到这里救她出去，甚至可能还被那个假货蒙在鼓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直接了出来。
“你！”张海杏的脸色涨红，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被戳中痛处和被轻视的屈辱感让她猛地站了起来，锁链哗啦作响！她冲到栅栏边，隔着粗大的木柱死死瞪着予恩，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
“你有本事进来！站在外面逞什么口舌之快！”
予恩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只觉得更加厌烦。他没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汪牧真是脑子有问题，让他下来“了解”这些张家人，纯粹是给自己找气受。
他懒得再跟这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多费口舌，对张海杏后面愤怒的喊叫充耳不闻，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囚牢出口大步走去。
予恩没有去找汪牧复命，径直回了自己在据点深处的住处。一个简洁到近乎冰冷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需要静一静，洗掉鼻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囚牢恶臭，还有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第二清晨，予恩刚整理好自己，房门就被敲响了。他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传令的手下，而是汪牧本人。
这位汪家的实际掌权者，他的“哥哥”，亲自来了。
汪牧脸上带着看不出深浅的笑意，径直走了进来，目光在房间里随意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予恩身上。
“休息好了？”
“嗯。”予恩应了一声。
“有个任务给你。”汪牧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纺织厂那边，张海客他们动作了。假张海杏传回消息，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准备动手。
你带汪渊、汪明，还有一队好手，埋伏在暗处。等他们进去探路，确认没有大的埋伏后，再动手。目标是把张海客和张祁灵带回来，其他人，处理掉。”
他停顿了下来，看着予恩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张海客和张祁灵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张祁灵，务必心。”
予恩点点头。“明白。”
交代完任务，汪牧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状似随意地开口。
“对了，上次在张家鼓楼三楼…你和张祁灵，到底看见了什么？那地方，据藏着张家最大的秘密。”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却牢牢锁住予恩的表情。
予恩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巨大石室中央，那个散发着奇异气息的、人形的石头轮廓。记忆清晰，没有隐瞒的必要。
“石胎。”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汪牧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但他控制得很好，那丝异样眨眼间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沉的思索。
“石胎…”汪牧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
就在这时，汪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石胎？”汪初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思索，“这个…家族的秘档里似乎有过零星记载，非常古老。是地异气所钟，非人非物…没想到真的存在。”他看向汪牧，眼神带着请示，“要立刻调阅相关卷宗吗？”
汪牧摆摆手。“不急，等这次任务回来再。”他重新看向予恩，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按计划行事。纺织厂那边，假张海杏会给我们信号。记住，藏好，等他们深入，再收网。”
“嗯。”予恩再次点头。
汪牧不再多言，带着汪初离开了房间。
当下午予恩就出发了。
予恩带着汪渊、汪明，以及十来个身手矫健、气息内敛的汪家精锐。
他们分散开来，利用倒塌的机器、堆积的废弃布匹、高大的水泥柱作为掩体，完美地融入了这片破败的阴影之郑
予恩选择了一处视野极佳、又能俯瞰下方大片空地的二楼残破平台作为指挥点，汪渊和汪明如同左右护法，沉默地守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像蛰伏的猎豹，屏息凝神，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野猫叫声。
！！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从纺织厂巨大的正门方向传来。几道身影心翼翼地摸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张海客和张祁灵！张海客神情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张祁灵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像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但那双沉静的眼睛却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捕捉着环境的异常。
黑瞎子跟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嘴角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微笑。张海杏则带着几个张家好手，呈扇形散开，警惕着侧翼和后方。
他们显然被假张海杏的“消息”引来了，一步步谨慎地深入这片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废弃厂房。
当张海客和张祁灵的身影完全踏入予恩他们埋伏圈的中心区域时，平台上，予恩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手。
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汪渊和汪明立刻绷紧了身体，看着自己即将离弦的箭。
走在队伍侧后方的黑瞎子，他那双捕捉到了二楼平台残破护栏后那一闪而过的、极其不自然的反光！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方向！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身影——那张年轻、冷漠、却无比熟悉的脸！
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瞳孔猛地放大！
“恩？！”一声带着巨大惊愕、难以置信，甚至下意识带上了往日亲昵称呼的呼喊，脱口而出！黑瞎子下意识地往前快走了几步，脸上挤出一个他自以为最无害、最讨好的笑容，试图打破这诡异而危险的氛围，
“嘿！他就是予恩！真太好了？好…好久不见啊！你…你怎么在这儿？”
张海客猛地停住脚步，顺着黑瞎子的目光，霍然抬头！当他的视线撞上二楼平台边缘，那个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们的黑衣青年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随即是巨大的困惑和警惕。
而张祁灵，在听到“恩”那个称呼的瞬间，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予恩的身影。
那眼神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几乎要冲破冰面的波澜！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了太久、此刻却无法控制的…某种深埋的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
整个废弃厂房内！张家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重逢牢牢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们甚至暂时忘记了身处险境！
予恩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切开了这片死寂，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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