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问出口,江闻铃耸了耸肩,抬头看他:“虽……还是有些缺点。”
在渡州时江闻铃便看他不顺眼,分明受了帮助,却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
被宋缺这样问,江闻铃的心突然生出一股不甘。
这些时日被自己一点点服的念头,在此刻变得脆弱不堪。
宋缺嗤笑一声,蹲下身与他平视,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
“李晏墨和你比,指定你赢。”
江闻铃不为所动:“比这个有什么用?”
宋缺前倾着身子,目光锐利如刀:“江闻铃,你在西北浴血奋战,靠的不是空谈大义,是实打实的兵权与手段。
论护人,十个李晏墨加起来,抵得过你一个?”
他越越急,手指戳着江闻铃的胸口:“江闻铃,你不是配不上她,你是不敢认自己配得上!
你总觉得身份尴尬,总怕惊扰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那样的人,最恨的就是别人替她做决定!”
“你以为躲着是为她好?错了!你这是把她往别人怀里推!”
宋缺站起身来,挥挥袖子:“言尽于此,珍重珍重。”
宋缺虽不知江闻铃何时喜欢上温照影的,但一次又一次的闲聊中,一提到温照影,江闻铃都会不自觉地认真。
久而久之,他坐实了这个念头。
三日前饮酒失言,让他彻底揭露了江闻铃的心思。
谁让是义结金兰,勉强陪他耗上一夜。
江闻铃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血丝。
宋缺的话像惊雷,在他混沌的心里炸开——
是啊,他怕什么?
论起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能力,这上京城里,谁能比得过他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少将军?
李晏墨能给她的,是同僚之谊,是君子之赞;
而他能给的,是刀光剑影里炼出的底气,是哪怕与整个世家为敌,也敢护她周全的决绝。
“我……”
江闻铃攥紧的拳头上,青筋猛地跳了跳,那些被“怯懦”包裹的骄傲,忽然冲破了枷锁。
宋缺见他眼里的死灰终于有了火星,笑了。
他总把自己往尘埃里放,觉得配不上她涅盘重生的光。
可他忘了,他江闻铃也不是需要依附谁的人。
他是能与她并肩而立,甚至替她劈开前路荆棘的人。
李晏墨再好,他有这份底气吗?
爱上一个人,总会把自己放得很低,可爱一个人,往往需要勇气。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的宣纸。
就算他不配,也要温照影来。
他江闻铃,从来不是任人超越的角色。
“备马。”他对门外喊道,声音里已没了半分迟疑。
“你去哪?”宋缺问。
“去找她,还未落锁,来得及。”
江闻铃从门后卷起一件披风盖在身上,草草系上带子,往门外走去。
宋缺看着他,那股属于江闻铃的锐气,终于穿透了层层裹缚,重新回到这具躯体里。
他笑着端起酒碗,对着空荡荡的门口遥遥一敬:“这才对。与其窝着当怨鬼,不如去争一争?”
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是输不起。
门外,马蹄声踏碎夜雪,朝着世无双的方向而去。
夜雪又起,细密的雪沫子被风卷着,打在廊下的宫灯上,晕开一片朦胧的黄。
江闻铃翻身上马时,玄色披风扫过马腹,带起的雪粒簌簌落进鞍鞯的缝隙里。
“驾!”
江闻铃的靴跟轻轻叩了叩马腹,乌骓马便知主人心意,四蹄扬起,踏碎满地月光般的积雪。
没有暴烈的嘶鸣,只有沉稳的蹄声,像鼓点敲在寂静的长街,每一声都透着不容迟疑的急牵
夜雪被马蹄掀起,卷成细碎的银雾,沾在他玄色的披风上,转瞬又被疾驰带来的风卷走。
他微微俯身,衣襟贴在马颈,鼻尖萦绕着马身上熟悉的气息,混着风雪的清冽。
这味道让他想起西北的荒原,想起枪尖挑落的寒星,想起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却从未退缩的夜晚。
街两旁的屋檐压着厚雪,偶有冰棱坠落,砸在空荡的石阶上,惊得夜栖的雀鸟扑棱棱飞起。
江闻铃的目光却没片刻偏移,只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暖黄。
世无双的灯笼,像茫茫雪夜里的航标,引着他往前。
心里的念头疯长,比风雪更烈。
他想起宋缺的话,想起李晏墨,想起温照影挡在他身前时,那看似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肩背。
她那样的人,值得更坚实的依靠,值得有人能在她掀起风浪时,替她稳住船舵。
而这些,他能给。
这个认知像团火,在胸腔里灼灼燃烧,驱散了夜寒,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他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模样,或许正临窗看雪,或许在灯下整理账目。
但定如她的人一般,清润而坚定。
马蹄声越来越急,世无双的飞檐已刺破夜色,那盏高悬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光晕里浮动着细碎的雪。
江闻铃能看见门廊下挂着的梅枝,花苞裹着雪,像缀满了碎玉。
还有多久落锁?
他不知道,只觉得马速仍不够快,胸腔里的心跳快要撞碎肋骨。
风声在耳畔呼啸,像在催,又像在叹。
叹他蹉跎了太久,才敢迈出这一步。
乌骓马忽然放缓脚步,打了个响鼻。
江闻铃抬头,见世无双的黑漆大门还虚掩着一道缝,暖黄的光从缝里淌出来,在雪地上织出条金线。
他猛地收缰,马身稳稳停在门前,鼻息喷出的白气与门内漫出的暖雾交融在一起。
江闻铃勒住缰绳的手微微发紧。
门内隐约传来侍女收拾东西的声响,伴着细碎的笑语。
他深吸一口气,风雪灌入喉间,带着冰碴般的疼,却让他眼底的光愈发清亮。
马低头啃了口地上的残雪,带着点傻气。
“再等等。”他对马,也像对自己。
等这阵风过去,等他把那句在心里盘桓了千百遍的话,得再顺些。
雪还在下,落在他发间眉梢,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
可他没动,就那样站着,像座终于找到了方向的碑。
门内的光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的期待,也忽明忽暗。
她会知道,有人在这样的雪夜里,踩着月光而来吗?
终于,江闻铃踏过积雪,朝着那片暖光走去。
披风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像一道终于要触碰到光的惊雷。
门内的人,会等他吗?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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