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眉心一拧,“你听到了吗?好像是永宁郡主身边那个侍女的声音。”
张司籍面色一白,道:“她都找到这里来了……永宁郡主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张司籍匆匆忙忙拢上外披,言攸先她一步去门口处拉开一点缝隙,侍女立刻抓紧她的手,或许是想起这位女官听不懂外邦话,便手口并用,弯腰张嘴、描述夸张。
的确是永宁出了事。
“张司籍,快些过来。”
张司籍顾不得处理那些细枝末节,露面时头发披散了满背,用外邦语紧张地询问起来:“是永宁郡主出了状况?”
侍女急急点头,又告诉她们永宁呕吐发热,已经传了御医前去诊治。
她们虽非医士,也不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却是负责接待永宁郡主的,侍女经历了好一番艰难的打听,才找到张司籍的居所。
三人赶往永宁所在的宫殿,里面冷冷清清,宁贵妃为永宁安排的宫女被其以语言不通为由推走了,殿内灯火长明,医士在为郡主号脉。
永宁发病突然,几人一齐守在殿外,张司籍冷汗直流,侍女担忧张望,言攸与医士交谈默记药方,而后立刻转告给侍女。
侍女摇头不止,她找不到那些地方,因张司籍会外邦话的缘故,就带着侍女一起去了,留下言攸照料永宁。
床头不远处有一盏烛灯尤为明亮,是永宁特意命茹的,她怕黑,黑沉沉的时候反而经久难眠。
“秦嫽……”永宁虚弱地抬起眼皮,动作很轻地挪靠过来,抵在她膝弯一侧。
言攸摸她额头,略有一点热,算不得严重,只是刚发作时稀里哗啦要把肚腹中的饭菜、酒水全部倒出来,实在是难受。
永宁好想哭,她在桑国时算是极讲究的人,哪曾想至他国做客还要丢这样的丑。
永宁兽般嘤咛着,言攸垂首睇视她,“郡主不必担心……御医了只是水土不服,又因殿下今夜多饮了一些酒,这才受了折腾。”
“哦……我还以为,是你们的饭菜和酒水被什么人动了手脚,真是误会了。”
言攸道:“怎么会呢?郡主放心,桑国是为交好而来,祁国人不会对郡主存有歹念。”
永宁弱弱“哼”了声。
谁知道呢。
被褥里伸出四根指头,搭放到言攸腿上,永宁脸色苍白,可仍看得出是笑吟吟的。
永宁:“另一个女官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言攸轻轻拨开她手指塞回床褥中,后走到桌边绞干帕子为她擦脸降温。
间隔良久,永宁又问了一遍,威胁她不许装聋作哑。
她回答道:“是。微职惶恐,永宁郡主一时笑,微职不敢妄自攀附。”
永宁艰难地撑起身子,两手握住她的腕骨,“那你总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桑国人一向直率,你最好别什么让我不高心话。”
她咧嘴笑时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狡黠又灵动,沾着几分稚气。
其实言攸心如明镜,张司籍的解释已经相当委婉含蓄,当时那人瞬间变脸以及永宁的揶揄全都被她收入眼中,永宁那一语相当的咄咄逼人。
言攸道:“若不是什么赌咒发誓,微职自当顺郡主之意,哄郡主欢喜。”
她得模棱两可,永宁有点不高兴却又不想深究,只当她应下来了。
侍女与张司籍奉药入殿,永宁厌苦,推脱了好久才肯喝下去,一入口眉心都皱出化不开的折痕。
“我已经无事了,这位女官和阿班先去休息吧。”永宁单留言攸一人。
正巧言攸也有疑惑要问她:“微职冒昧一问,郡主可是见过九公主了?”
永宁眼睫忽眨忽眨的,嘴角轻翘:“你怎么知道的?”
是气味告诉了言攸。
褚沅身上的熏香产自南地,气味经久不散又浓郁还不闷重,永宁与她相处的时间一长,身上也沾了一点那味道。
加之楚繁将她点来与张司籍一同接见,也大有褚沅授意的原因在。
毕竟从一开始,楚繁和褚沅的立场便是统一的。
言攸避而不答,继续问:“长清公主可有对郡主什么冒犯之词?毕竟她大抵以为郡主听不懂大祁官话,恐言语有失,若的确如此,还望郡主担待。”
永宁眯起眼眸,扯褥盖住半张脸,声音虚而闷:“我凭什么要担待?”
有些话言攸不该多嘴,即是永宁不会怪罪,她也无法无视阶级,与宗亲辩驳。
言攸侍候她服药,“郡主早些休息,微职这便告退了。”
永宁喊住她,“你先别走,我还有话呢。”
“郡主请讲。”
言攸不得已又折回。
“你也是祁国人,你,你们还想不想得起早年前去和亲的公主?”永宁问此话时心口堵塞,她无非是想替阿婶问一句在意。
而遗忘是切金断玉的刀。
言攸:“郡主提起,便想得起;若不提,那几乎不会再想到二公主。她出嫁前没有封号,她是为了让生母晋升为三品婕妤才自请远赴。”
更残忍的是,褚怀灵刚离京后,其生母就被人算计伪造了一出伤心欲绝、投井自戕的假案,可怜也并没有人追究,就此任乱石葬卑魂。
褚怀灵没有后悔的机会。
皇城内死者不计其数,而她早为阶级秩序殉葬了,尊严自由都是要被摒弃在下的。她消失得那么早,遑论被众人熟记和史册留名。
言攸检查了寝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让冷气呼进来。
人心已经够冷了,总不能还叫躯壳被冻死。
永宁斟酌片刻,又:“阿婶和长清公主都是宗亲血脉,那若是比起来……”
好吧,她明白二人没有可比性。
言攸掌心护灯,摆放至卧榻边。
“郡主,二公主在桑国处境如何?”她试探问询。
永宁直言:“阿婶肯定比在祁国时过得好。叔父疼惜阿婶,还为她取了一个新名字,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么多年,她还是总提起故乡。”
“是你们祁国人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祁国不要她了,她就要永远留在桑国。生前是亲王王妃,死后就烧成灰,装进盒子封好埋下,连风也不能悄悄将她偷回祁国。”
永宁绝不会告诉她。
褚怀灵身上的蛊,逼着她在桑国生根,半身瘫痪,哪里都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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