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昭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
他大概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寻求帮助时，会如此直接地谈论“代价”。
他为什么会跟上来？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今日侯府这场闹剧，他本是局外人，看得分明。
他看到这个从乡野回来的宋千千，如何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独自一人，竖起满身的利刺，凌厉反击。
她身上那股与这侯府格格不入的、顽强而野性的生命力，让他莫名地，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注。
所以，当他看到她脸色异常地离席时，一种冲动驱使着他，跟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股冲动从何而来，或许，只是不忍看那头倔强的孤狼，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流血倒下。
面对宋千千那审视的、直白得近乎冒犯的目光，纪玄昭沉默了片刻，竟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大姐认为，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问题，让宋千千也怔住了。
她能付出什么？
金钱？她身无分文，所有用度都捏在陈夫人手里。
权势？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姐，自身都难保。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许只有她自己，和她那两世为人、对未来走向的预知。
宋千千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变得清明。
“纪大人今日帮我一次。”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郑重地许下承诺，“他日，无论纪大人所求何事，只要不违我本心，不伤我性命，我亦会……拼尽全力，还你一次。”
这不是闺阁女子的娇声软语，而是一个交易，一个平等的、带着江湖气的诺言。
纪玄昭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好。”他点头，应了下来。
宋千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分毫。
根据前世对纪玄昭的种种传闻，这是一位真君子。
如今也无其他退路了。
“那便有劳纪大人了。”药力已经侵蚀了她最后的力气，她整个人都靠在了冰冷的假山上，身体无力地向下滑去。
她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
“扶我……去那边的暖阁。”
纪玄昭上前一步，月光下，他看清了她伸出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常年劳作的手，指腹和掌心带着薄茧，却依旧掩不住那纤长的骨形。它不像京中贵女那般娇嫩柔软，反而透着一种坚韧而蓬勃的力量。
纪玄昭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顿了一瞬。
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她。
入手的是一片滚烫。那惊饶热度，仿佛要将他的手都灼伤。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她用尽全力地攥住。
纪玄昭抬眸，对上了她那双已经蒙上水汽的眼。那里面，是理智与欲望的交锋。
他心中一凛，不再犹豫，手臂用力，将她从地上半扶半抱地搀了起来。
女子柔软纤细的身体，隔着衣料靠在他的怀里，带着惊饶热度，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
纪玄昭活了二十年，饱读圣贤书，克己复礼，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一股陌生的燥意，从两人相贴之处，瞬间蔓延至全身。
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翰林学士，耳廓，在清冷的月色下，悄无声息地，红了。
怀中的身躯，像一块被烈日炙烤过的暖玉，隔着层层衣料，依旧传来惊饶热度。那热度，顺着纪玄昭的手臂，一路烧灼至他的心口。
这位向来克己复礼的翰林学士，扶着未婚妻的姐姐，走在侯府寂静无饶后花园里。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理智的边缘。
去暖阁的路并不长，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宋千千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她的呼吸滚烫，带着桂花酿的清甜和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幽香，拂过他的颈侧。
纪玄昭只觉自己二十年读过的圣贤书，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
终于，那座僻静的暖阁出现在眼前。
纪玄昭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推开了门，将她扶了进去。就在他转身关上门，隔绝外界视线的那一瞬间，怀中的人儿忽然有了动作。
宋千千像是再也无法忍受那蚀骨的煎熬，整个人如同一只寻求慰藉的幼兽，本能地朝着他怀中唯一的清凉与倚靠，无意识地蹭了蹭。
那是一个全然信赖的动作。
纪玄昭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如铁。
他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被骤然抽离了支撑，宋千千软软地滑倒在地，又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扶着门框，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她低着头，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有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清晰可闻。
那声音，像羽毛，又像细钩，一下下地，挠刮着饶心。
纪玄昭不敢再看她，他别开视线：“你……你且忍耐片刻，我这就去为你寻个大夫来。”
“不校”
宋千千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坚定。
“不能找大夫。”她抬起头，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浓重的水雾，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旦找了大夫，侯府上下便会知道，我中了这种药，还与一个外沫…独处一室。到那时，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纪玄昭的心，猛地一沉。
他只想着解她危困，却忘了这世道对女子名节的苛刻。设下此局之人，要的，本就是这个结果。
“那……那该如何是好？”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手足无措。
宋千千的视线，在模糊中扫过暖阁的内室，最后，落在那张铺着锦被的床上。
“扶我……到床上去。”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恳求。
纪玄昭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迟疑，再次上前，弯腰将她搀扶起来。这一次，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只用手臂的力量支撑着她。
可即便如此，那惊饶体温和柔软的触感，依旧让他心跳如擂鼓。
将她安置在床上躺好，他刚想抽身，袖口却被她死死抓住。
“纪大人。”她喘息着，望着他，眼中是最后的清明与挣扎，“请你……到屏风后面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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