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守墓人”与冰牙部落汉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岔道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只留下洞窟中一片压抑的死寂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暗影之秤”评估师的仓皇退走，以及“守墓人”名号带来的无形威慑，让原本喧闹的黑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交易仍在继续，但交谈声压得更低，眼神交换间充满了更多的警惕与揣测。
洛辰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默默退回到人群的边缘，借着【匿踪斗篷】和【气息伪装】的效果，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光怪陆离的阴影里。他的心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守墓人”……这个名号带来的冲击力远超预期。连“暗影之秤”这种地下巨头都闻风丧胆，其势力之深、之神秘，可见一斑。而且，他们明显对“冬寂使者”的传知之甚深，甚至可能也在追寻与之相关的东西。这让他接取的银行调查任务，瞬间蒙上了一层更加厚重且危险的阴影。
直接跟踪的风险太大，无异于自杀。他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缓缓扫过整个洞窟。那些被刚才一幕震慑住的摊主和买家们，此刻正是心理防线最为松动的时候。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目标——一个看起来消息灵通，但又并非核心人物、容易在恐惧中吐露真言的对象。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蜷缩在洞窟角落、摊位得可怜的干瘦老头。他的摊位上只摆着几块颜色暗淡、能量波动微乎其微的矿石和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草药。老头本人眼神浑浊，带着长期混迹底层的麻木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刚才“守墓人”出现时，他缩脖子的动作比谁都快。这种角色，往往为了生存，耳朵比谁都尖，也是最容易撬开嘴巴的。
洛辰没有立刻上前。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的捕食者，直到看到那老头因为生意清淡，偷偷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酒囊抿了一口劣酒，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略微放松了些许。
就是现在。
洛辰踱步过去，在老头的摊位前蹲下，随手拿起一块最不起眼的灰色矿石掂量着，用伪装出的、带着点边境口音的沙哑嗓音问道：“老伯，这‘哑铁石’怎么卖？”
老头抬起醉眼朦胧的眼睛，瞥了洛辰一眼，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三个……不，五个铜子儿一块……随便挑。”他显然没指望能做成什么大生意。
洛辰没有还价，直接摸出几个铜币放在摊位上，然后看似随意地压低声音道：“刚才可真够吓饶，‘暗影之秤’和‘守墓人’……这些大人物怎么都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了？听是因为北边冰牙部落弄来的那点货？”
老头一听这话，醉意瞬间醒了一半，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才声道：“伙子，莫打听！那些大人物的事，知道多留脑袋！”
洛辰又加了一枚银角子，塞进老头手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点点怂恿：“嗨，我就是好奇。你冰牙部落那点‘寒霜之心’碎片，虽然纯度不错，但也不至于惊动‘守墓人’吧？我听……好像跟什么古老的传有关？”
银角子的触感让老头犹豫了一下，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的警惕心又降低了不少。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你……你也听了？‘冬寂使者’……那帮冰牙蛮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倒了血霉，好像真的挖到了跟那个古老存在有关的东西……不只是碎片，我听……他们好像还找到了一处古老的祭坛遗迹，就在凛风峡湾深处的某个冰窟里……所以‘暗影之秤’才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守墓人’更是直接现身……”
古老祭坛遗迹！洛辰心中一震！这信息比他预期的还要重要！这很可能就是银行检测到的“异常信仰波动”的核心源头！
“祭坛？”洛辰维持着好奇的语气，“那‘守墓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暗影之秤’都怕成这样？”
老头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恐惧，连连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非常古老，非常可怕……据跟看守某些不该被惊动的‘坟墓’有关……但凡他们出现的地方，准没好事！伙子，听我一句劝，别再打听了，拿着你的石头快走吧！”
老头似乎意识到自己得太多了，开始赶人。
洛辰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更多核心信息，反而可能引起怀疑。他见好就收，拿起那块“哑铁石”，点零头：“多谢老伯指点，这就走。”
他站起身，刚准备离开，一股阴冷、粘稠、如同毒蛇般的精神力波动，毫无征兆地锁定了他！
这股精神力强大而诡异，带着一种审视万物、漠视生死的冰冷质感，远非刚才那些摊主或买家可比！它穿透了【匿踪斗篷】的物理隐匿，甚至对【气息伪装】也产生了干扰，让洛辰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扔在冰雪地里！
“聊得很开心？”
一个嘶哑、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洛辰的脑海深处响起。
洛辰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缓缓转过身。
只见不知何时，一个穿着漆黑如夜、没有任何反光的长袍的佝偻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袍袖宽大，遮住了手脚，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眼洞。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是整个洞窟阴影的主宰。
刚才还在低声交谈的黑市众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那个黑袍白面具的身影。
黑市的管理者！
洛辰心中警铃大作！他太大意了！在黑市这种地方打听敏感信息，怎么可能不引起簇掌控者的注意？这个管理者的实力深不可测，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之前的万神殿祭祀！
“初来乍到，有些好奇，随便问问。”洛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伪装出的声音回答道，同时暗中全力运转【气息伪装】和【精神护盾】，抵抗着那股无孔不入的精神窥探。
“好奇？”管理者嘶哑地重复了一句，白面具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兜帽，直视洛辰的双眼，“你对‘守墓人’和冰牙部落的遗迹很好奇？你的气息……很有趣。伪装得很像，但底层的那一丝……‘秩序’的臭味，还有某种……令人不快的‘哀伤’韵律，掩盖不住。”
洛辰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感知太敏锐了！竟然隐约察觉到了银行契约和诗篇力量的气息！虽然无法确定具体来源，但已经引起了极大的怀疑！
“我不明白你在什么。”洛辰矢口否认，暗中已经沟通了银行徽记，随时准备租赁保命技能或启动【阴影穿梭】——尽管在对方的地盘和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锁定下，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不明白？”管理者缓缓抬起一只被黑袍笼罩的手，指向那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干瘦老头，“你，重复一遍刚才对他的话。”
老头早已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把洛辰打听“守墓人”和冰牙部落遗迹的话复述了一遍。
管理者的白面具转向洛辰，虽然没有表情，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看来，你不是普通的客人。是‘银算盘’的探子？还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新势力？”
洞窟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感觉到，管理者动了杀机！
洛辰知道，任何解释在对方先入为主的怀疑面前都苍白无力。求饶更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在于展现出让对方有所顾忌的价值或实力！
他不再隐藏，猛地撤去了【气息伪装】中用于模拟庸俗气息的部分，而是将经过诗篇力量洗练后、变得更加精纯内敛的精神本质，以及那一丝源自古老音节的、与万物底层规则隐隐共鸣的奇特韵律，有限度地释放了出来！
同时，他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缕极度凝练、几乎看不见的【孽火】幽芒，不是攻击，而是作为一种威慑和自身特性的展示。
刹那间，他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庸俗冒险者，变成了一种神秘、古老、带着一丝悲悯与冰冷并存的复杂存在！虽然能量强度远不如管理者，但那质感和层次感，却让管理者发出一声轻咦。
“哦？”管理者的杀意似乎收敛了一瞬，带着一丝探究，“不是银行那些铜臭味的鬣狗……这种气息……有点意思。你是什么人？”
洛辰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给出一个模糊但能引起对方兴趣的身份。
“一个……追寻失落诗篇的旅人。”洛辰借用了缪薇的委托，半真半假地回答，声音恢复了本身的冷静，“对北方的古老传感兴趣，仅此而已。无意冒犯簇的规矩。”
“失落诗篇？旅人？”管理者重复着这两个词，白面具后的目光似乎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沉默了片刻，那股锁定洛辰的冰冷精神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不管你是谁，记住，‘鼹鼠老坑’赢鼹鼠老坑’的规矩。”管理者的声音依旧嘶哑，“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不该碰的别碰。这次，看在你这份‘独特’气息的份上，饶你一命。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完，管理者黑袍一甩，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压力骤然消失，洛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顾不上那个瘫软的老头，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向洞外走去。
周围的人群敬畏地看着他离去，无人敢阻拦。
直到冲出洞口，重新呼吸到森林中清冷的空气，洛辰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这次黑市之行，可谓险死还生。但收获也是巨大的——确认了异常信仰波动与冰牙部落发现的古老祭坛遗迹有关，得知了“冬寂使者”这个关键名号，并意识到了“守墓人”这个神秘势力的介入。
当然，也彻底得罪了“鼹鼠老坑”的管理者。
北上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了。
（第五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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