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时，沈清璃才惊觉自己又陷进了幻境。
周遭是熟悉的苍梧山结界，草木葱茏如旧，可她的手脚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转动脖颈都费力。视线被牢牢钉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里站着景遥和夙缨。
山风卷来腥气，一头青面獠牙的山妖正扑向两人。沈清璃下意识想唤出佩剑，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下一瞬，剑光如练。景遥的“流霜”与夙缨的“落霞”几乎同时出鞘，银蓝与绯红的光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交错时发出清越的鸣响。山妖的利爪刚要触及景遥的后背，夙缨已旋身挡在他身前，落霞剑精准挑开山妖的关节；而景遥借着这一瞬的空档，流霜剑从刁钻的角度刺入山妖心口。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次。山妖化作黑烟消散时，景遥侧头看向夙缨，眼底带着未散的锋芒，嘴角却扬起笑意：“还是你这债回风’用得妙。”
夙缨收剑入鞘，指尖无意拂过他肩上被妖风刮破的衣料，语气轻淡却藏着关切：“下次别总想着逞能，流霜剑虽快，也需得有人护着你的后心。”
沈清璃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她想起无数次与景遥并肩作战的场景，他总她的剑法太刚，需得他来补那几分圆融。可此刻看着他与夙缨的默契，才惊觉原来“圆融”不必由她来补，有人生就与他契合。
幻境骤变，苍梧山的月色淌了下来。
两人坐在望月台的石桌旁，桌上温着一壶桂花酒。夙缨执壶倒酒，酒液入杯时泛起细碎的泡沫，她推给景遥一杯，自己捧着另一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还记得那年在昆仑，你偷了掌门的桂花酒，也是这样温着喝的。”夙缨的声音被月光泡得柔软。
景遥仰头饮尽半杯，眼底映着月色，也映着她的身影：“那时你桂花酒太甜，偏要兑着雪水喝，结果醉得抱着桃树不肯走。”
夙缨笑起来，眼尾的绯红像落了两瓣桃花：“是谁最后把我扛下山的？还我轻得像片叶子。”
他们的对话里没有她，连月光都似乎格外偏爱那方石桌，将她所在的角落笼在阴影里。沈清璃看着景遥望向夙缨的眼神，那种带着纵容与怀念的温柔，她从未见过。他看她时总是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期许，或是战友间的信赖，却从未有过这般……缱绻。
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景遥第一次教她御剑，她摔在他怀里，闻到他衣上有淡淡的松木香。那时她以为，这样的亲近已是难得。可此刻才明白，松木香与桂花酒相遇时，才是人间至味。
风穿过望月台，带来桂花的甜香。景遥伸手，似乎想拂去夙缨发间的落英，指尖在触及她发丝的前一瞬停住，转而拿起酒壶，又给她满上一杯。
就是这个停顿，让沈清璃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那是克制的温柔，是无需言的默契——他知道她不喜旁人触碰，她亦懂他未出口的在意。
原来有些圆满，从不需要第三人参与。
沈清璃看着他们的身影在月色里交叠，像一幅浑然成的画。她这个旁观者，连影子都显得多余。痛楚不是尖锐的刺，而是漫上来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原来没有她，他的人生可以这般“圆满”。
幻境中的桂花酒还在散发着甜香，沈清璃却觉得，那香气里藏着淬毒的针，一针针扎进她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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