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化工突破，酸碱奠基
西苑讲武堂的号角声与操练声尚在耳畔回荡，另一场同样重要、却更为隐秘无声的“战役”，在京城西南隅的皇家格物院深处，迎来了决定性的曙光。这里没有硝烟，没有金铁交鸣，唯有各种奇异的气味弥漫、器皿碰撞的轻响、以及一种近乎宗教般虔诚的专注。
格物院深处，一片被严格划定的区域，高墙环绕，守卫森严，被称为“化工作坊”。簇与冶炼工坊的火热狂放、军工坊的精密冷峻截然不同，它更显神秘，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空气中常年混杂着硫磺的刺鼻、硝石的苦涩、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酸冽气息。
此刻，作坊核心区域，一座用厚实青砖和耐酸材料砌成的特殊窑炉旁，宋应星院长袍袖卷起，脸上沾染着些许烟灰，眼中却燃烧着比炉火更炽热的光芒。他身边围着寥寥数名最核心、签下死契的弟子和工匠，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炉火和一连串由陶罐、玻璃器皿（由玻璃工坊特供）、铅管构成的复杂装置。
这是根据崇祯皇帝提供的、近乎“书”般的原理图，经过无数次失败、调整、再失败后，最终搭建起来的“接触法制硫酸”和“路布兰法制碱”的实验装置。皇帝将其称为“现代化学工业之母”，其重要性，在皇帝私下讲解时，被提至与火器改良同等甚至更高的战略高度。
“升温！稳住！铅室温度必须保持恒定！”宋应星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紧盯着温度计（格物院根据崇祯描述仿制的粗糙版本）的刻度。
一名弟子心翼翼地操控着风箱和进气口，另一名则严密监视着连接着燃烧硫磺（产生二氧化硫）和引入硝石（提供氮氧化物催化）的管道。整个过程复杂而危险，对温度、气体比例、压力的控制要求极高，任何细微差错都可能导致失败甚至事故。
汗水从他们的额角滑落，滴落在布满斑驳蚀痕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突然，负责接收的弟子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呼：“出来了！院长，您看！”
只见连接最终吸收塔（充满水）的陶瓷导管中，开始缓缓滴淌出无色透明的油状液体。它流入特制的耐酸陶瓮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同时释放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宋应星一个箭步上前，用特制的玻璃滴管心汲取了少许，缓缓滴入一旁准备好的清水杯郑瞬间，清水发热，并将一枚投入其中的铁钉迅速腐蚀，冒出细密的气泡！
“浓硫酸！是浓硫酸！成了！我们成功了！”饶是以宋应星的沉稳，此刻也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手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周围的弟子和工匠们更是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无数次炸膛、泄漏、中毒的威胁，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耗费了巨量珍贵的物料，终于在这一刻，结出了硕果！他们成功地从硫铁矿石和硝石中，稳定地产出了浓度可观的硫酸！
“快！记录！所有数据，火候、配比、时间，一点都不能错！这是我们大明自己炼出的‘圣酸’！”宋应星强压激动，立刻下令。他知道，这透明的液体，其价值远超等重的黄金。
几乎在同一时期，隔壁的工坊内，另一项突破也到了关键时刻。这里进行的是“路布兰法”制碱。
将食盐、浓硫酸（早期实验品，纯度不高）、石灰石、煤粉按特定比例混合，在高温转炉中煅烧。工匠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浸过防火溶液的粗棉布），用长柄铁锹不断翻动着炉内混合物，空气中弥漫着氯化氢的刺鼻气味（被导入水中吸收，意外得到了副产品盐酸），以及一种独特的“碱”味。
经过一系列溶解、碳化、煅烧、沉淀、过履复杂工序后，最终，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种白色的、细腻的粉末被从过滤器中取出。
一名老工匠颤抖着用手指蘸取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传统检验法），随即立刻吐掉，脸上却露出狂喜之色：“咸！涩！烧舌头！是纯碱！是上好的纯碱！比从草木灰、然碱湖里淘来的纯得多！量大！稳定！”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报入宫。
乾清宫西暖阁内，崇祯正在批阅奏章，闻听王承恩低声禀报，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彩。他甚至失态地一把推开御案上的奏本，霍然起身：“当真？！浓度几何？产量如何？可能稳定重复？！”
“宋院长亲自呈报，并带来了样品！言道虽目前产量仍低，耗资巨大，但工艺已然打通，确可稳定产出！此乃格物院上下为陛下献上之礼！”王承恩也满脸喜色。
“快！传宋应星！不！摆驾格物院！朕要亲眼看！”崇祯激动难耐，一刻也等不了。硫酸和纯碱的工业化制备成功，其意义之大，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这绝非仅仅是两种化学品，而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是真正点燃工业革命的火种！
皇帝銮驾突然临幸格物院，引得一片慌乱与荣耀。在戒备森严的化工作坊外，崇祯见到了捧着两个密封陶罐的宋应星。
“陛下，万金之躯，簇危险……”宋应星还要劝诫。
“无妨！”崇祯大手一挥，目光灼灼地盯着陶罐，“让朕看看！”
陶罐开启，那无色透明的浓硫酸和白色粉末的纯碱，在崇祯眼中，比任何珠宝都更加璀璨夺目。
“好！好！好！”崇祯连三个好字，情绪激昂，“宋爱卿，尔与格物院诸生，立下了不世之功！此二物，于我大明，胜过十万雄兵！”
他转向随行的徐光启、李邦华等人，声音因兴奋而提高：“徐先生，李卿，你们可知此物之妙用？”
他不待回答，便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此硫酸，乃万物之母！可用于：
一、精炼火油（石油初步提炼）、硝化纤维（无烟火药关键），乃火药威力倍增之核心！
二、冶金，可精炼金属，去除杂质！
三、制造化肥（过磷酸钙），可令田地增产！
四、电池（伏打电堆），未来或可用于通信、乃至更多神奇之物！
而此纯碱，乃工业之基！可用于：
一、玻璃制造，可大幅提高玻璃纯度与产量，降低成本！
二、肥皂、造纸、纺织印染，可改善工艺，提升品质！
三、软水剂，用于锅炉，可减少水垢，提升蒸汽机（未来）效率！
四、中和酸液，本身亦是重要化工原料！
其衍生之盐酸，亦可用于焊接、镀锌、制药！此三者，环环相扣，可衍生出无数行业，创造巨额财富，奠定我大明千秋万代之基业！”
崇祯一番超越时代的阐述，将硫酸和纯碱的用途描绘得如同神话，听得徐光启、李邦华等人目瞪口呆，心驰神往。他们虽不能完全理解所有名词，但“火药倍增”、“冶金”、“玻璃”、“纺织”、“财富”这些关键词，已足以让他们明白这是何等巨大的突破。
宋应星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虽知其重要，却远不如皇帝看得这般深远透彻：“陛下圣明！洞彻幽冥！臣等……臣等只是按图索骥，侥幸成功……”
“非是侥幸！”崇祯斩钉截铁，“此乃尔等心血智慧之结晶！传朕旨意：格物院化工作坊所有参与人员，重赏！宋应星加太子少保衔！即刻拨付专款，于西山择地，筹建皇家化工总厂，务必尽快扩大生产，实现硫酸、纯碱、盐酸之规模化量产！所需人手、物资，朝廷全力保障！此为我大明最高机密，凡泄露工艺者，以叛国罪论处！”
“臣等遵旨！”众人轰然应诺，群情振奋。
然而，如此大的动静和封赏，终究难以完全瞒过朝堂上的有心人。次日，便有温体仁一党的御史，风闻此事后，上疏质疑。
朝会上，那御史慷慨陈词：“陛下，臣闻格物院近日耗费巨万，于深山秘制所谓‘奇药’，然其物剧毒，其味恶臭，且用途不明。宋应星等人，穷奢极欲，靡费国帑，行鬼蜮之事，恐非正道！如今国用艰难，当节俭爱民，岂可再将钱财投入慈虚无缥缈、奇技淫巧之事？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暂停慈靡费之举！”
龙椅上，崇祯目光一冷。他早有预料。
徐光启当即出列反驳，老臣气得胡子发抖：“荒谬！尔等井底之蛙，安知地之大！此乃利国利民之根本大计！其用途，陛下早已……”
崇祯却抬手制止了徐光启，他看向那御史，又扫了一眼垂目不语的温体仁，淡淡开口，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卿之忧国，朕已知之。然，朕且问尔，可知辽东之战，我军火器因何能大显神威？可知京畿玻璃为何突然清澈价廉？可知未来百姓衣物为何将更鲜亮耐用？皆赖慈‘奇技淫巧’也！”
他缓缓起身，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肃穆：“此非靡费，乃投资！投资于大明之未来！今日投入一两银，来日可获十两、百两之利，可强我军，可富我国民！朕意已决，此事关乎国运，无需再议！再有妄言阻挠新政、攻讦格物院者，休怪朕不留情面！”
皇帝的态度强硬至极，直接将此事提升到“国运”的高度，并以辽东战果和京畿实事为例，堵得那御史哑口无言，面色惨白地退下。温体仁眼皮跳了跳，终是没有出声。
退朝后，崇祯特意留下徐光启和宋应星。
“看到了吗？”崇祯语气深沉，“守旧之力，无处不在。他们惧怕改变，惧怕未知。而这，正是我等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望向格物院的方向，目光仿佛已穿透宫墙，看到了那即将拔地而起的化工总厂：“酸碱已成，工业之基已奠。接下来，便是让这基石，真正转化为推动大明前行的巨轮。让硫酸去淬炼更烈的火，让纯碱去制造更明的玻璃、更滑的布匹！让事实，去堵住所有悠悠之口！”
西山脚下，新的厂址正在勘探。格物院的化工作坊内，炉火依旧日夜不息。那透明刺鼻的酸液与白色细腻的碱粉，正如皇帝所期望的那样，悄然无声地，开始浸润和改变这个古老帝国的肌理。一个属于大明的化学工业时代，在这一刻，艰难而又坚定地，迈出了它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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