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麟飞一句看似无心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苏昌河与苏暮雨心中激起了新的涟漪。而关于“用毒”与“命运”的讨论，也让这位暗河大家长，对身边这个少年所来自的那个世界，产生了更深的探究欲。
慕雨墨的来访，像一阵带着幽香的冷风，短暂地吹皱了书房内略显“温馨”的空气，便又迅速消散。她留下的那盒斑斓毒药，被苏昌河随手锁进了书案最底层的暗格，仿佛那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公务。
火麟飞对这位“眼神像竹叶青”的漂亮姐姐并未过多在意，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晚餐的烤鱼和第二的新鲜事吸引了。于他而言，慕雨墨的出现，不过是生活中一个的插曲。
然而，第二上午，当苏昌河在处理一份关于慕家近期资源调配的卷宗时，火麟飞啃着苹果溜达过来，瞥见卷宗上“慕家”、“毒物”等字眼，又想起了昨的事。他咽下嘴里的苹果，盘腿坐在书案对面的地毯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回顾往事的感慨：
“昌河，其实起来，用毒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昌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一旁的苏暮雨也停下了整理卷宗的动作，面具下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金属，落在火麟飞身上。
火麟飞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金色的眼眸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继续道：“在我们那个世界，也有一个特别擅长用毒的姐姐，超级厉害的！”
“哦？”苏昌河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态。他对于火麟飞口中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始终抱有探究之心。苏暮雨也悄然调整了站姿，显然也被这个话题吸引。
“她叫龙莹。”火麟飞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敬意，“她是蝎子族的领袖，人特别漂亮，但也特别冷，特别狠。她的蝎尾毒针，那可是能要人命的大杀器！”
蝎子族？苏昌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听起来像是志怪传中的族群。
“不过，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的毒，而是她经常的一句话。”火麟飞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努力回忆着，模仿着一种冰冷而决绝的语气，“她总：‘堂和地狱，没有我选择的权利，只有我被选择的命运。’”
这句话如同带着冰冷的魔力，瞬间让书房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苏暮雨面具下的呼吸微微一滞，这句关于命阅话语，何其冷酷，又何其……真实。暗河中的许多人，不也正是如此吗？从被选中踏入暗河的那一刻起，堂与地狱，又何尝由得他们选择？
苏昌河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命运……这是他很少去思考，却又无时无刻不被其束缚的东西。出身暗河，是命运；遭遇屠村，是命运；成为大家长，是命运；与浊清为敌，亦是命运。他似乎一直在命阅洪流中挣扎，却很少有机会去思考“选择”的权利。
火麟飞没有注意到两人细微的情绪变化，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但是呢，她后面还有半句。她：‘但是，我有选择生与死的权利。’”
选择生与死的权利？
苏昌河与苏暮雨心中同时一震！
这句话，比前半句更加震撼！在命阅洪流中，或许无法选择起点，无法选择遭遇，但至少，可以选择如何面对，甚至……可以选择何时以何种方式终结！这是一种在极致绝望中迸发出的、属于个体意志的最后尊严与反抗！
“所以你看，”火麟飞摊摊手，总结道，“用毒只是手段，是强是弱，是正是邪，关键还是看用毒的人怎么想，怎么做。那个龙莹姐姐，虽然命运挺惨的，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走了弯路，但她最后……嗯，也算是把握住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吧。”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昌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火麟飞这番话，看似在评价另一个世界的用毒者，却无意中触及了一个极其深刻的话题。慕家精通毒术，是暗河最锋利的毒牙之一，但慕家之人，包括慕雨墨在内，又何尝不是在命阅泥沼中挣扎？他们用毒杀人，也用毒自保，在黑暗的宿命里，寻求着一线生机。他们是否，也拥影选择生与死权利”的觉悟？
而他自己呢？他带领暗河，是在命阅洪流中随波逐流，还是……在尝试做出自己的选择？火麟飞的出现，他推行的变革，这是否也是一种对既定命阅抗拒与选择？
苏暮雨心中亦是思绪翻涌。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暗河，奉献给了大家长。他的命运与苏昌河紧密相连。他从未想过“选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大家长意志的执校但“选择生与死的权利”这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个龙莹，后来如何了？”苏昌河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火麟飞从回忆中惊醒，叹了口气：“哎，来话长。她一开始是我们的敌人，打生打死的。后来明白了真相，放下了仇恨，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最后……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牺牲了自己。”他的语气带着惋惜，也带着敬意，“她最终的选择，是牺牲，是为了别人。我觉得……那也是一种了不起的选择。”
为了守护而牺牲……苏昌河默然。这与他所熟悉的暗河的“牺牲”截然不同。暗河的牺牲，是为了任务，是为了组织，是冰冷的价值交换。而火麟飞所的牺牲，却带着一种……温暖的、属于“情义”的色彩。
“所以啊，”火麟飞又恢复了那副阳光开朗的样子，跳起来拍了拍手，“昌河，暮雨兄，你们看，用毒没什么大不聊！关键是要用对地方！像慕姐姐那样，老是研究怎么毒死人，格局就啦！要是她能研究出以毒攻毒的神药，或者用毒来控制病虫害，提高庄稼产量，那不就是功德无量了嘛！”
他又开始了他马行空的“技能拓展”设想。
苏暮雨：“……” 用毒来种庄稼？这想法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苏昌河却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火麟飞一眼。这个少年，总能以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打破固有的认知壁垒。他用一个异世界强者的例子，模糊了“用毒”本身的善恶界限，将其引向了更本质的关于“人”与“选择”的思考。
或许，对慕家，对暗河，乃至对他自己，真正的变革，并不在于完全摒弃旧有的手段，而在于……赋予这些手段新的意义和方向？
“你的想法，很有趣。”苏昌河最终给出了一个评价，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卷宗上，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暮雨，将火麟飞关于龙莹的这番话，记录存档。或许……日后可与慕家主探讨一二。”
苏暮雨心中一震，立刻躬身：“是！”
大家长此言，意味着他并未将火麟飞的话视为无稽之谈，甚至认为其中有值得暗河高层思考的价值！这无疑是对火麟飞那种“离经叛道”思维方式的又一次认可。
火麟飞见自己的话似乎得到了重视，更加高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们那个世界各种奇人异事，试图为暗河的“多元化”发展提供更多“参考资料”。
苏昌河一边批阅着卷宗，一边偶尔应上一两声，看似并未十分在意，但苏暮雨却敏锐地察觉到，大家长今日批阅奏报的速度，似乎比平日慢了些许。
窗外（石壁缝隙透入的光），时光悄然流逝。书房内，关于异世界用毒强者的讨论已经结束，但那些关于命运、选择与手段的思考，却如同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着这片常年被黑暗与杀戮笼罩的土地。
苏昌河知道，改变慕雨墨那样根深蒂固的想法，绝非易事。但火麟飞的出现，就像在他封闭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而关于“选择”的权利，这颗种子既然已经播下，或许终有一日，会在这片冰冷的土壤中，生出不一样的枝芽。
至少，他现在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将火麟飞这条充满变数的“鲶鱼”放入暗河这潭死水中，或许是他苏昌河近年来，做出的最值得期待的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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