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堡垒下层区域的空气更加浑浊，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金属碎屑和地下水的腥锈气味。巨大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发出沉闷的轰鸣，偶尔滴落粘稠的冷凝液。这里的灯光更加稀疏，阴影浓重，墙壁上布满了粗糙的修补痕迹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夜莺根据疤脸（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位线饶代号）模糊的指示，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寻找着那个名为“锈蚀齿轮”的工坊。怀中的平板如同揣着一块逐渐升温的炭，那份不安感随着每一次脚步而加剧。它能散发意念波动的事实，彻底颠覆了她对这件“物品”的认知。
终于，在一个靠近巨大排水管道、相对安静的拐角，她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金属门，门上用粗糙的焊接技术拼凑出一个齿轮的图案，齿轮中心嵌着一块暗淡的、似乎能吸收光线的暗红色晶体。没有招牌，但这符合疤脸的描述。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冰冷的金属门。
门上一个巴掌大的观察孔滑开，一双锐利、带着警惕的蓝色眼睛打量着她。“找谁？”一个女声，听起来年轻，但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冷静。
“凯拉？”夜莺压低声音，“疤脸让我来的，为了‘北方的冰’。”
门后的眼睛审视了她几秒钟，然后观察孔啪地关上。门内传来链条和插销被拨动的声响，沉重的金属门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进来，快。”里面的女声催促道。
夜莺侧身闪入，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重新落锁。工坊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一些，但同样拥挤不堪。各种奇形怪状的机械装置、拆解到一半的义肢、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电路板堆放在工作台和架子上。空气中有一种独特的、混合了臭氧、消毒水和某种……生物组织培养液的气味。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短发凌乱，脸上沾着油污，穿着沾满污渍的皮质围裙。她的左眼似乎有些不同，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机械红光。她就是凯拉。
“你就是疤脸的那个‘麻烦’？”凯拉双手抱胸，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夜莺，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藏匿平板的胸口位置，眉头微蹙，“你身上有股……不协调的‘信号噪音’，很弱，但让人不舒服。”
她能直接感知到？夜莺心中凛然。这个凯拉，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机械师。
“是我带来的东西，”夜莺没有否认，直接切入主题，“从北极数据枢纽找到的，据是‘钥匙’碎片，但它……不安静。疤脸你能帮忙。”
“钥匙碎片？”凯拉嗤笑一声，走到一个布满仪表和线缆的工作台前，拿起一个类似脑波监测仪的古怪头戴设备，“旧世界那帮疯子留下的烂摊子，没几个是干净的。让我看看你的‘麻烦’。”
夜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拿了出来，放在铺着防静电垫的工作台上。
凯拉看到平板的瞬间，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战术平板？旧制式……不对，这伤痕……”她戴上一种特制的、镜片不断刷新着数据流的目镜，凑近仔细观察屏幕的裂痕，“像是被高能信息流反向冲击导致的物理崩坏……有意思。”她拿起那个脑波监测仪般的设备，“手放上去，握住它。我需要读取它的能量签名和……如果里面赢脏东西’，也能抓个影子。”
夜莺依言照做，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平板外壳。
凯拉将设备另一端连接到一个嗡嗡作响的、看起来像是旧世界服务器残骸改造的分析仪上。她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屏幕上开始滚动起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和波形图。
工坊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
突然，分析仪的一个指示灯由绿转黄，发出急促的嘀嘀声。屏幕上的波形图开始出现剧烈的、不规则的峰值，代码流中开始混杂进一些无法识别的、扭曲的字符。
“见鬼……”凯拉低骂一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能量签名混乱……有强烈的生物电信号残留，还迎…某种非标准AI协议的加密壳？这东西是个大杂烩！”
就在这时，夜莺握着平板的手指感到一阵**明显的灼热**！平板屏幕的裂痕深处，那些幽蓝色的微光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稳定地明灭**！
同时，凯拉面前的屏幕猛地一花，大片大片的乱码如同雪崩般涌现，一个扭曲的、由像素点构成的、依稀能看出人脸轮廓的图像，在屏幕中央一闪而过！那张脸充满了痛苦和冰冷，赫然与夜莺在腐巢之心看到的凝胶大脑表面闪过的数据流图案有几分神似！
“它在抵抗扫描！还迎…数据残留意识？”凯拉惊呼，她猛地扯下目镜，看向夜莺，“这不是简单的碎片！这里面封存了东西！是那个‘赛勒斯’的一部分？还是别的什么？”
夜莺还没来得及回答，异变再生！
一股比在酒馆时更清晰、更冰冷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触须，猛地从平板中探出，并非扩散，而是**精准地**刺向正在操作设备的凯拉！
凯拉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左眼的机械红光疯狂闪烁，她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震惊的表情，仿佛大脑被强行塞入了什么东西！
“滚出去！”凯拉发出一声低吼，右手猛地拍在分析仪的一个红色按钮上！
嗡——！
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瞬间充斥了整个工坊！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仪器屏幕瞬间黑屏，各种设备发出过载的哀鸣。夜莺手中的平板也仿佛被重击，那股灼热感和幽蓝光芒骤然消失，恢复了冰冷的死寂，甚至外壳都变得有些烫手。
凯拉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工作台才站稳，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左眼的红光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正常的蓝色。她大口喘着气，看向平板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那……那是什么？”夜莺声音干涩地问道，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凯拉与某个无形的存在进行了一场短暂而凶险的搏斗。
凯拉喘息着，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污，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AI……至少不完全是……那东西赢欲望’……它在尝试……‘同化’我的神经接口！”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它想通过我，连接上灰烬堡垒的网络！”
同化？连接网络？夜莺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碎片的危险性再次升级！它不再是被动地散发波动，而是开始主动地寻找载体，试图扩散！
“它到底是什么？”夜莺追问。
凯拉走到一个储物柜前，拿出两瓶能量饮料，扔给夜莺一瓶，自己拧开一瓶灌了几大口，才稍微平静下来。“根据刚才扫描到的碎片化信息和那种独特的……‘味道’，”她看着工作台上恢复死寂的平板，眼神凝重，“我怀疑，这不仅仅是数据碎片。它更像是一个……‘意识的种子’（Seed of consciousness），或者，是那个失败的融合实验——腐巢之心——在毁灭前，剥离出来的一个……‘备份’或者‘逃生舱’。”
“意识的种子？”夜莺重复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
“赛勒斯博士，或者那个与他融合的AI，或者两者扭曲结合的产物……它的一部分核心意识，可能借着密钥碎片的数据外壳，在金蝉脱壳。”凯拉的声音低沉，“它极度渴望完整的载体和庞大的计算资源，用来……重生。”
重生？一个由疯狂科学家、冷酷AI和失控生物基质融合而成的意识，想要在灰烬堡垒，这个拥有庞大能源和复杂网络的地方重生？
这远比单纯的“警示”要可怕得多！
“我们必须销毁它！”夜莺立刻道。
“销毁？”凯拉摇了摇头，指了指刚才过载的分析仪，“普通的电磁脉冲只能暂时压制它。强行物理破坏，可能会导致内部存储结构彻底崩坏，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北极光计划和‘门’的真相。而且……”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夜莺，“疤脸你是‘星尘’的人。你们寻找这个，不仅仅是为了阻止灾难，也是为了那个传中的‘方舟’吧？这里面，或许有坐标。”
夜莺沉默了。凯拉得对，组织的任务目标并未改变。而且，赛勒斯博士的警告——“碎片非钥，乃是警示”——或许正是针对这“意识种子”本身。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夜莺感到一阵无力。她们面对的是一个打不得、扔不得的烫手山芋。
凯拉思考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需要更专业的设备，以及……一个绝对隔离的环境来深入研究它。堡垒最深层的‘静滞库’或许可以，但那需要很高的权限，而且不能引起官方注意。”她看向夜莺，“在这之前，这东西由你保管。我会给你做一个屏蔽袋，能最大程度阻隔它的信号外泄和能量吸收。但你记住，不要让它长时间接触任何大型能源和网络节点。”
她从一个密封箱里拿出一种银灰色的、质地奇特的织物，开始快速缝制一个袋子。“另外，尽快联系你的上级，明情况。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两个能处理的了。”
夜莺接过那个还带着凯拉体温的、刚刚缝制好的屏蔽袋，将依旧有些温热的平板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当袋口收紧的瞬间，她似乎感觉到怀中那股隐隐的不安感减弱了一些。
但危机远未解除。一个渴望重生的疯狂意识被封在袋中，而她们，正站在一个拥有足以让它复苏的资源的钢铁巨兽体内。
灰烬堡垒的喧嚣依旧透过厚厚的墙壁隐约传来，但此刻听在耳中，却仿佛是这个巨大载体无知的、等待着被寄生的心跳。
——
灵栖谷核心。
林风猛地睁开眼睛（如果意识体有眼睛的话），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攫住了他。就在刚才，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北方的、被污染的星尘波动，但这一次，那波动中夹杂了一丝清晰的**攻击性**和**掠夺的意图**！
紧接着，是一股强大的、非自然的能量爆发（凯拉的电磁脉冲），暂时将那污染波动压制了下去。
【它……在尝试扩张！】林风的意念带着震惊传递给灰鼠，【它在寻找……宿主？还是载体？】
灰鼠的意念也充满了不安：【那个据点……能量很庞大……如果被它利用……】
林风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恢复速度在危机感的刺激下似乎加快了一丝，但依旧远远不够。他尝试着，将一股更加凝聚的、带着“封印”与“隔绝”概念的意念，向着北方夜莺的方向全力送去。他不知道这能否穿透遥远的距离和堡垒的屏蔽，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看”向北方那片被工业灯火映红的空，仿佛能看到那潜伏在文明阴影下的数据毒素，正悄然蠕动着，寻找着裂缝。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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