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这,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地织着,把葆仁堂的药圃浇得透湿。泥土里冒出的新绿挤挤挨挨,薄荷的圆叶上滚着水珠,紫苏的紫茎顶着嫩黄的芽,最惹眼的是墙角那几株七叶一枝花,刚展开的叶片像伞似的,托着晶莹的雨珠。
陈砚之蹲在竹架旁,正给金银花的藤蔓搭架子。他选的是去年冬修剪的桑树枝,表皮带着细密的纹路,浸过水后泛着深褐色的光。“这藤蔓得顺着架子绕,不然长乱了,开花就少。”他指尖捏着细嫩的卷须,轻轻往竹架上引,卷须像有灵性似的,触到竹杆就慢慢缠了上去。
“你太爷爷当年搭架子,总爱在竹竿底下埋块碎瓷片。”祖父踩着木屐从屋檐下走来,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山里采的野山药苗,“他瓷片能挡挡虫子,让根须长得更壮实。”着从篮底摸出几片青花瓷的碎片,蹲下来埋在金银花根旁,瓷片边缘在湿土里闪着微光,像藏着半阙旧时光。
陈砚之看着祖父把野山药苗插进松软的土里,手指拢着土,轻轻按实,动作跟呵护婴儿似的。“这野山药性子野,得种在最陡的坡上,越贫瘠越疯长。”祖父拍了拍手上的泥,“当年你太爷爷在秦岭采药,看见山民挖这山药当粮食,它‘救荒又救命’,就带了块根茎回来试种,如今都传了三代了。”
雨渐渐了,巷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是出版社的编辑王,穿着件透明雨衣,裤脚沾着泥。“陈医生,您的《家常药膳集》样书到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精装书,封面是葆仁堂的木门,门框上爬着金银花,门内露出药圃的一角,薄荷的绿和紫苏的紫撞在一起,鲜亮得像能滴出水。
陈砚之接过书,指尖抚过光滑的封面,忽然看见门楣上的“葆仁堂”三个字,是太爷爷的笔迹,遒劲里带着温润。翻开内页,夹着张书签,是片压干的紫苏叶,边缘还留着他去年采摘时掐出的齿痕。“这张照片拍得真好。”他指着其中一页,是他给张奶奶诊脉的样子,窗台上摆着碗薄荷粥,热气氤氲里,张奶奶的白发泛着银光。
王凑过来看:“我们特意选了最有烟火气的图。对了,社长想约您再写本《时令采药记》,把这药圃里的故事都写进去,比如这野山药,还有您刚才搭架子的金银花……”
“我想想。”陈砚之望着竹架上慢慢攀爬的藤蔓,卷须缠着竹杆,像在悄悄系着什么。他忽然想起太爷爷医案里的一句话:“药有灵性,需知它四季喜恶,方得真味。”或许真该写写,春分采茵陈时沾的露水是凉的,夏至晒艾草时闻的焦香是暖的,秋分收山楂时染的指印是红的,冬至熬膏时守的炉火是烫的。
这时药圃那头传来“呀”的一声,是张奶奶的孙子宇,踩着木屐在坡上滑了一跤,手里的玻璃罐摔在地上,里面的萤火虫飞了出来,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闪着绿幽幽的光。“陈医生,我的萤火虫!”宇急得快哭了。
陈砚之走过去,捡起碎片,忽然发现罐底铺着层金银花的花瓣,是宇昨采的,想给萤火虫当褥子。“别哭,我教你个法子。”他从竹篮里拿出个空药瓶,往里面放了片新鲜的薄荷叶,“薄荷味能安神,萤火虫更喜欢。”又摘了朵刚开的金银花,插进瓶口,“再加点花香,它们就住得踏实了。”
宇捧着药瓶,看着萤火虫在花叶间飞,破涕为笑:“陈医生,这金银花真能当枕头吗?我奶奶总睡不着。”
“能啊。”陈砚之指着竹架,“等花谢了,把干花收起来,混点薰衣草,缝个枕头,保管睡得香。”他忽然觉得,这《时令采药记》可以换个写法,不必全是药材的性味归经,不如记下每个节气里的事:比如宇摔碎的玻璃罐,祖父埋的青花瓷片,还有此刻停在金银花上的萤火虫,翅膀上沾着的雨珠。
祖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捏着株野山药苗,根须上还带着湿泥。“你太爷爷,行医就像种药,急不得。”祖父的声音混着雨后的泥土气,“你看这藤蔓,一就爬半寸,可十年下来,能绕满整座山。”
陈砚之低头看着书里的金银花,忽然觉得那些藤蔓早就在心里扎根了。从太爷爷种下第一株,到祖父守着药圃熬过饥荒,再到他如今看着宇追萤火虫,这藤蔓缠着三代饶手温,还会缠着更多饶日子,一直爬下去。
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竹架上的金银花上,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陈砚之把样书放进竹篮,打算先给张奶奶送去,让她瞧瞧自己上了书。药香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混着泥土的芬芳,像首没写完的诗,等着新的句子,慢慢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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