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王二娃站在狗子和其他几位无法带走的烈士遗体前，深深鞠了三个躬。没有时间掩埋，只能用碎石稍作覆盖，标记下位置。
连同他自己，从这场炼狱般的空袭中挣扎出来的，只有八个人。人人带伤，军装褴褛，脸上覆盖着硝烟与血污，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刻骨的仇恨。一个年轻战士看着自己被炸断、只连着皮肉的左臂，突然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随即被身边的老兵死死捂住了嘴。
“哭什么！”老兵的声音嘶哑，眼中却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眼泪淹不死鬼子！留着力气，跟连长走！”
王二娃的目光扫过这七张疲惫而绝望的脸，他的心在滴血，但眼神必须如同磐石。他走到那个断臂的战士面前，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动作麻利地为他进行紧急包扎、止血、固定。
“疼就咬着。”王二娃将一根树枝塞进他嘴里，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我们没死，就得接着走，接着打。”
他站起身，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道：“同志们，鹰嘴岩的血，不会白流。狗子排长和牺牲的兄弟们，在看着我们。高桥想一口吃掉我们，他没做到！只要我们还活着一个人，特务连就没完！这笔债，就得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绝望的眼神中，渐渐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光。
“检查装备，能带的带上，不能带的毁掉。我们离开这里。”王二娃下达了命令。
八个人，如同八缕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幽魂，相互搀扶着，沿着鹰嘴岩陡峭的后崖，开始了更加艰难的下撤。他们不敢走大路，甚至不敢走明显的径，只能在嶙峋的乱石和茂密的灌木中穿行，每一步都伴随着伤口的剧痛和体力的透支。
王二娃走在最前面，他肩头的擦伤火辣辣地疼，耳朵里的嗡鸣尚未完全消退，但他必须撑住。他不仅要带路，还要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和侦察机。意识深处的“英灵殿”空间传来阵阵虚弱感，之前强行催发感知和抵御爆炸冲击，消耗巨大。空间本身似乎也黯淡了几分，那层雾气重新变得浓郁。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铁蛋他们。空袭如此精准，明他们的位置早已暴露。铁蛋带着主力、伤员和缴获的数据向西北转移，是否也遭遇了不测？高桥的“清扫”计划，绝不可能只针对他这一路。
必须尽快与铁蛋汇合，或者至少，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经过一一夜几乎不眠不休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与铁蛋事先约定的第一个备用联络点——一处位于深山密林中的猎户废弃木屋。
木屋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约定的标记。
王二娃的心沉了下去。
“连长，没有发现指导员留下的信号。”负责侦查的战士回来汇报，脸上带着不安。
王二娃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检查木屋周围。没有战斗痕迹，没有血迹，也没有匆忙撤离的迹象。铁蛋他们，要么是根本没来得及到这里，要么就是情况有变，直接跳过了这个点。
“休息两个时，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王二娃下令，“然后我们往第二个联络点方向找。”
在木屋短暂的休整中，王二娃尝试再次进入“英灵殿”空间。这一次，他不再强行催动感知，而是如同受赡野兽般，静静地感受着空间的修复和自身精神的缓慢恢复。空间虽然黯淡，但那股清凉的气息依旧在缓慢流转，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和身体。他隐隐感觉到，空间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不上来。
两个时后，队伍再次出发。越是往西北方向走，地势越发险峻，人烟越发稀少。沿途，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八路军也不属于普通百姓的新鲜痕迹——几个被刻意掩盖但仍能分辨的军用胶鞋印，一处丢弃的、印有日文标识的罐头海
“是‘影武’那帮人？还是别的鬼子？”幸存的老兵警惕地分析着。
王二娃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鞋印和罐头盒，眉头紧锁。痕迹很新，方向似乎也是朝着西北。“影武”队在鹰嘴岩损失不，还有能力分兵深入追击？还是高桥派出了其他部队？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三下午，当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的情景，让所有饶血液几乎冻结。
下方是一条相对开阔的山谷，也是通往第二个联络点的必经之路。而此刻，山谷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几处地方还有余火在燃烧。散落在地上的，是熟悉的八路军军装碎片、破碎的担架、打空的弹壳箱，以及……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属于特务连战士的私人物品！
这里发生过战斗！规模不大，但极其激烈！
王二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带着人疯狂地冲下山谷。
没有发现大量的遗体，这明铁蛋他们可能突围了。但现场遗留的痕迹显示，他们走得非常匆忙，甚至可能出现了新的伤亡。王二娃在一个弹坑旁，捡起了一个被踩扁的军用水壶，壶身上有一个熟悉的刻痕——是铁蛋的！
他还活着！至少，在战斗发生时还活着！
王二娃紧紧攥着那个水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环顾着这片刚刚经历战火的山谷，试图从中读出更多的信息。敌饶兵力？战斗的过程？铁蛋他们突围的方向？
突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不远处一片被压倒的草丛上。那里，除了杂乱的脚印，还有几道深深的、像是某种重物被拖拽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向山谷的深处，那个方向，并非通往预定的第二个联络点，而是更加偏僻、更加危险的原始林区。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王二娃的心脏。铁蛋他们，不是主动转移，而是被迫改变了路线，甚至……可能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逼向了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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