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面旗。
一面在漆黑的夜幕下，依旧红得刺眼，红得滚烫的旗帜。
龙国国旗！
周明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点燃。
他穿越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异世界，在枪林弹雨和阴谋诡计中挣扎求生，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欧洲面孔，耳中所闻，全是冰冷的俄语。
孤独，成了刻进骨子里的底色。
但在此刻，当那面熟悉的旗帜在凛冽海风中舒展，发出猎猎声响时，所有的孤独与迷茫，都被一股从胸腔直冲灵盖的灼热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别开枪！”
周明对着已经举枪瞄准的哨兵，用俄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大步冲到岸边，一个强硬的手势，示意巡逻队放下武器。
“让他们过来。”
两艘简陋的救生艇，在哨兵们警惕的注视下，奋力划到近前。
一共八个人。
借着码头昏暗的灯光，周明看清了，每一张，都是和他一样，最纯粹的龙国面孔。
他们跳下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码头上。
身上统一的苏军动员兵制服，没有一件是合身的，松松垮垮地挂在他们瘦削的身体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为首那人看到周明走来，赶忙将手中的国旗重新展开，双手高高举起，动作郑重，却又透着一股不出的笨拙。
周明走上前，直接无视了周围苏军士兵投来的审视与戒备。
他的双手，重重地按在了为首那饶肩膀上。
“同志。”
一句再标准不过的龙国语，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为首那人听到这句烙印在血脉里的乡音，再看到周明那张年轻的龙国面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瞬间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点头，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你们也是龙国志愿军？”周明放缓了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稳。
“嗯。”那人重重地点头，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音节。
“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周明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那两艘空空如也的救生艇，又看看他们两手空空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福
那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眼泪憋回去，这才终于平复下情绪，开始讲述。
“我们……是跟随海上增援部队的志愿军。但是，我们的船就停在外面的公海上，一动不动。”
“船上的领导，收不到岸上的信号，就绝对不能靠近。我们等啊等，等得心都快烧成灰了！”
“我们想着，岸上肯定有我们的同胞在打仗，在流血！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所以……我们几个一商量，就……就偷了船上的救生艇，自己划过来了！我们想来找大部队，一起打敌人！”
周明听完，心中五味杂陈。
一群凭着一腔热血，就敢把命往死地里送的愣头青。
他们根本不知道，没有雷达引导，庞大的舰队盲目靠近这片防御齐备的海岸线，和集体驶向屠宰场没有区别。
他们更不知道，就在几个时前，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足以将他们团灭无数次的空中屠杀。
他们只是凭着一腔孤勇，划着两艘随时可能被海浪打翻的船，闯进了这片九死一生的战场。
“海上部队离这里有多远？你们是怎么划过来的？”
周明立刻抓住了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关键。
为首的青年似乎没太理解，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只有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人反应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边缘已经生锈的黄铜指南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报告长官！我们几个参军前，都是福东市的渔民，出海打鱼，认方向全靠这个。”
“我们对着岸边的亮光，大概……大概划了一个多时才到。”
一个时。
手划的救生艇，一个时。
周明的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般飞速运转。
这意味着，苏军庞大的增援舰队，此刻就徘徊在离他不到十公里的海域！
近在咫尺！
一股狂喜，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后怕，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再次打量着眼前这几位同胞。
最大的不过二十出头，最的可能还未成年。
他们脸上还带着属于渔家少年的质朴与黝黑，眼神清澈，却又透着对战争最原始的茫然。
他们是新兵。
是那种连枪栓怎么拉都不知道，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奔赴战场的炮灰。
必须把他们留在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让他们在这残酷的绞肉机里活下去。
周明打定了主意。
“你们的枪呢？武器没有带吗？”
为首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尴尬。
“枪？报告长官……我们……我们不会用。”
“那你们拿什么杀敌？”
这个问题问出，八个人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口令，齐刷刷地从后腰抽出了一样东西。
八把，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砍刀。
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用来在船上砍缆绳、在岸上劈杂物的宽刃砍刀，刀柄被他们常年劳作的手掌握得油光发亮。
“噗。”
旁边一个负责警戒的苏军巡逻兵，实在没忍住，一声嗤笑从嘴角漏了出来。
周明的视线猛地扫过去。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那名士兵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立刻收腹挺胸，双腿并拢，站得像一根标枪，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周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八位同胞。
他没有笑。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沉甸甸的，又闷又疼。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为首的那个。
“报告长官！我叫李建国！”
“跟我来。”
周明没有多，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李建国那只因为常年拉网而布满厚茧的手，转身朝着营地深处走去。
八个龙国青年，握着手里的砍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一群找到了领头雁的雏鸟。
鲍里斯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里。
周明带着人进去时，鲍里斯正对着一张纽约城区地图，眉头紧锁。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周明身后跟着的八个陌生龙国面孔，那张岩石般的脸上露出一丝询问。
周明用最简洁的俄语，将情况快速明了一遍。
鲍里斯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高大的身躯从地图前走开，来到那八个局促不安的龙国青年面前。
他的体型太具压迫感，让李建国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砍刀，手背上青筋毕露。
鲍里斯没有在意他们的动作，只是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在李建国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然后，他转向周明。
“好。”
“这几位同志，以后就交给你指挥了。”
寥寥数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展现了一个高级指挥官的果决。
旁边，李建国几人听着两人叽里咕噜的俄语，完全是一头雾水，紧张地看着周明。
直到周明转过身，用他们最熟悉的语言，对他们宣布。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跟着我了。”
“我就是你们的长官。”
八个年轻饶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仿佛在汪洋大海上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太好了！长官！”李建国兴奋地喊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找海上部队了？把他们接过来，我们就能打仗了！”
周明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鲍里斯。
这不仅仅是一个请求。
这是一个，能将整个战局从万丈深渊的边缘，重新拉回来的，唯一的机会！
鲍里斯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周明。
他从这个年轻的龙国士兵身上，再一次看到了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可能性。
雷达毁了。
但“信使”还在。
这就够了。
鲍里斯走到周明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他用那足以安定军心的沉稳嗓音，下达了新的命令。
“是的。”
“你带你的同胞去吧。”
“把海上部队，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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