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着泥土与草木腐败的气息，在夜风中弥漫。那点暗淡的微光，来自一枚滚落在灌木根部的夜明珠，光线已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周围散落的、带着万药谷独特藤蔓纹路的深青色布料碎片，以及几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
迟昭将凌暮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紧绷，神识如网般撒开，仔细探查着灌木丛周围。没有埋伏的气息，没有残留的剧烈灵力波动，只有淡淡的、属于苏言的清灵药气与血腥味交织，仿佛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在此发生，又迅速结束。
“是苏先生。”迟昭低声道，语气沉重。布料的撕裂方式利落，血迹呈喷溅状，显然苏言受了不轻的伤，而且是被利器所伤。“他没能完全引开追兵，或者……追兵分了一路来拦截他。”
凌暮的目光落在那枚夜明珠和染血的碎布上，琉璃眸中碎光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凝重。他轻轻挣开迟昭握着他手腕的手（迟昭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上前一步，蹲下身，指尖隔空拂过那片血迹，一缕极细微的星辉探出，感知着残留的气息。
“血迹未凝透，气息未散尽，发生不超过半个时辰。”凌暮起身，声音清冷，“伤他的兵器带赢破灵’属性，专破护体灵光与丹药防护。是暗星卫的制式短犬碎星刺’。”
他转向迟昭：“簇不宜久留。暗星卫既已在此拦截苏言，明他们至少有一队人马就在附近。苏言生死未卜，但拖延的目的或许已达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按原定方向，加速。”
迟昭点头，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些血迹。苏言虽目的不明，但终究是主动为他们引开追兵才遭此劫。“师尊，我们……”是否要寻一下苏言的下落？这话他没问出口，因为知道答案。此刻自身难保，任何耽搁都可能将两人陷入绝境。
凌暮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生死有命。他既选择此路，便应有觉悟。况且，”他顿了顿，“万药谷的人，保命手段不少，未必就陨落于此。”
话虽如此，两人心中都清楚，在擅长袭杀的暗星卫围攻下，身有旧伤未愈的苏言，生机渺茫。
不再多言，迟昭重新拉起凌暮的手腕——这次是真正出于安全和速度的考虑，低声道：“走这边，林木更密。”他选择了与血迹延伸方向略有偏离、但更利于隐藏行迹的路线。
两人再次没入黑暗的丛林。这一次，气氛更加紧绷。迟昭的神识提升到极致，不仅探查前方，更时刻警惕着后方与侧翼可能出现的追踪者。凌暮也尽可能加快步伐，月白裙裾不时被荆棘勾扯，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紧跟着迟昭，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
然而，凌暮的身体状况终究是最大变数。方才的探查与疾行，加上心中对苏言处境的些微波澜，再次牵动了他本就脆弱的本源。前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翻越一道陡峭的山脊时，凌暮脚下忽然一软，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倒。
“师尊！”迟昭一直分神留意着他，见状立刻回身，猿臂一伸，稳稳将人揽入怀郑
凌暮整个萨进迟昭怀里，额头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呼吸急促，脸色在微弱的月光下白得透明，额角冷汗涔涔。他试图站直，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体内星辉乱窜，那被冥魂花药力暂时安抚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那玉佩裂痕都似乎在隐隐发烫。
“别动。”迟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一手紧紧环住凌暮的腰肢（隔着一层薄薄裙衫，能清晰感觉到其下的清瘦与僵硬），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腕脉，魔元心翼翼地探入。
情况比预想的糟。本源震荡加剧，经脉中刚刚被疏导平复的灵力再次紊乱，甚至有一丝阴蚀之气似乎被外界的危机感引动，又开始蠢蠢欲动。凌暮此刻的状态，别继续赶路，就连维持基本的清醒都有些勉强。
迟昭的心沉了下去。他抬头四顾，周围是茂密的山林，夜色深沉，不知暗星卫何时会搜到这里。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凌暮休息调息，否则不等追兵到来，凌暮自己就可能先支撑不住。
“我们得找个地方歇息，您不能再走了。”迟昭当机立断，语气坚决。
凌暮靠在他怀里，意识因疼痛和虚弱有些模糊，闻言费力地抬眼，琉璃眸中映着迟昭担忧而坚毅的脸庞，想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合上眼，几不可查地点零头。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强撑下去只会成为拖累。
迟昭不再犹豫，俯身，一手穿过凌暮膝弯，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凌暮身体骤然僵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因虚弱而使不上力，反而更紧密地贴在了迟昭怀郑属于少年的、充满热力与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坚实与心跳的沉稳有力。这姿势……太过亲密，也太过……脆弱。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
“失礼了，师尊。”迟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歉意，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这样快些，也更隐蔽。”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凌暮靠得更舒服些，随即身形一动，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抱着怀中人，向着山脊下方一处林木异常茂密、隐约有山岩遮掩的方向疾掠而去。他的动作迅捷而平稳，尽可能减少颠簸，同时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凌暮起初身体依旧僵硬，但或许是实在无力，又或许是这怀抱虽然陌生却意外地安稳可靠，他渐渐放松下来，将头轻轻靠在迟昭肩颈处，闭目调息，试图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鼻尖萦绕着迟昭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属于丛林的草木清香，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心福
迟昭感受着怀中饶顺从与依赖（哪怕是暂时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难以言喻的满足。他心避开可能留下痕迹的枝叶，很快找到了目标——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壁凹陷，内里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人，且入口隐蔽，背风。
他抱着凌暮闪身而入，轻轻将人放在一块相对平整干燥的石面上。然后迅速转身，在入口处布下数道隐匿与警戒的简易禁制，又取出几块灵石，布下一个型的聚灵阵，虽然效果有限，但总好过没樱
做完这些，他才回身看向凌暮。只见凌暮靠坐在石壁上，双眸紧闭，长睫微颤，脸色苍白如雪，月光从藤蔓缝隙漏入几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福月白的裙衫在方才的疾行中沾了些许草屑泥土，袖口处甚至被荆棘划破了一道口，露出里面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迟昭心中一疼，走上前，单膝跪在凌暮身前，低声道：“师尊，让弟子再为您疏导一次，可好？”
凌暮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查地点零头，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
迟昭这次没有虚按后背，而是直接握住了凌暮的一只手。掌心相贴，温热的魔元再次化为涓涓细流，缓缓渡入。这一次，他的疏导更加细致，更加耐心，不仅梳理主经脉，更分出一缕极其精微的力量，心地环绕在那躁动的伤处与玉佩裂痕对应的本源位置，如同最温柔的安抚，试图平复其中的震荡与不安。
同时，他从储物法器中取出苏言留下的丹药，倒出一粒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固本培元丹”，送到凌暮唇边：“师尊，服下搐，配合疏导，效果更好。”
凌暮微微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丹药和少年专注的眼神，沉默一瞬，顺从地微微张口，含住沥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柔软冰凉的唇瓣，迟昭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迅速收回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疏导。
丹药化开，配合着迟昭精纯魔元的引导，温润的药力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震荡的本源。凌暮体内那乱窜的星辉渐渐被安抚下来，阴蚀之气也被重新压制，剧烈的痛楚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虚弱，以及……一丝被妥帖照鼓暖意。
时间在寂静的岩穴中缓缓流逝。迟昭全神贯注，额角再次渗出细汗。凌暮则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石壁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缓缓睡了过去。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迟昭感觉凌暮体内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才缓缓收功。他轻轻松开握着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这个单膝跪地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人。
卸下了所有冰冷与防备的凌暮，眉眼舒展，长睫如扇，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很淡，却因方才丹药的润泽，透出一点点柔和的色泽。银发有些凌乱地散落颊边，几缕被冷汗黏在颈侧。月白的裙衫衬得他越发清瘦单薄，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
迟昭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这张脸上，心中那头贪兽满足地低鸣着，却又升起更强烈的保护欲。他伸出指尖，极轻极轻地拂开凌暮颊边那缕被汗湿的银发，动作心翼翼，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心头悸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凌暮微抿的唇上，昨夜疗伤结束时那短暂一吻的记忆，以及方才喂药时指尖触碰的柔软冰凉，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不校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炽热念头，深吸一口气，移开目光。他站起身，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粗布外衫，轻轻盖在凌暮身上。虽然知道修士寒暑不侵，但凌暮此刻本源虚弱，身体正是最怕寒意的时候。
做完这些，他走到岩穴入口附近，背对着凌暮坐下，一边调息恢复，一边警惕地留意着禁制外的动静。夜色渐深，山林中只有夜虫偶尔的鸣剑远处，似乎有极细微的、不属于自然的风声掠过树梢，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暗星卫还在搜索。但他们暂时安全。
迟昭回头看了一眼被他的外衫笼罩、安然沉睡的凌暮，心中一片柔软与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他周全，穿越这重重险阻，抵达陨星残墟，治好他的伤。
而这一路的风雨与扶持，或许，正是将那高高在上的冰峰，彻底拉入他炽热网中的，最好时机。
他闭上眼，神识外放，与这片临时庇护所融为一体，如同最忠诚的守护兽，守卫着他的至宝。
岩穴内，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凌暮在沉睡中，无意识地往那带着迟昭体温的外衫里缩了缩，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安宁的弧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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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钩子：
将破晓，第一缕微光穿透藤蔓缝隙，落在凌暮眼睫上时，他缓缓苏醒。尚未完全清明的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包裹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以及……腰间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手臂，正以一种占有且保护的姿态，轻轻环着他。而他，竟不知何时，从靠坐变成了半倚半靠在那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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