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深,古木参。浓密的枝叶将正午的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潮湿而清新,混杂着泥土、草木和淡淡野花的香气,与之前冥河的阴寒死寂、沧澜江的杀机四伏截然不同,让惊魂未定的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许松弛。
他们不敢在江边久留,一路向着山脉深处潜行,专挑人迹罕至、崎岖难行的路径。直到日头偏西,确信已经远离了江边主要通道和可能的搜索范围,才在一处背靠峭壁、前有溪流、极为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簇三面环山,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内有清泉汇成的潭,地势相对平坦干燥,是个理想的临时休整之所。
“就这里吧,大家抓紧时间调息疗伤。”玄苦禅师环顾四周,点零头。他虽修为高深,但连番恶战、尤其是最后强行撑开佛光护罩抵御弩箭,消耗也是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众人早已是强弩之末,闻言纷纷寻了干净地方坐下,或运功疗伤,或处理伤口,或直接倒地喘息。两名中了毒箭的药王谷弟子情况最为严重,虽然服了解毒丹,但星煞水师的箭毒异常歹毒,混合了阴煞之气,仍在缓慢侵蚀他们的经脉和脏腑。木长老和赵长老正在全力施救,额角见汗。
李玉柔心地扶着陈九阴靠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上,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边,默默调息,恢复消耗过度的太阴之力。她的目光始终不离陈九阴,带着深深的忧虑。
陈九阴的状态并不好。魂海的创伤本就严重,强行催动令牌干扰江面水灵更是雪上加霜。此刻他只觉得脑中如同有无数钢针攒刺,意识都有些模糊,握着那枚新生令牌的手微微颤抖,掌心传来的温润冰凉感是唯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触觉。
他尝试着运转魂力,却引得魂海一阵翻腾剧痛,只得放弃。看来短时间内是无法动用力量了,必须静养。
柳明轩坐在不远处,默默擦拭着手中长剑。他外伤不重,但内力被红鸾星煞的粉色煞气封锁,如同被铁链锁住的猛虎,空有精妙剑法却发挥不出威力,这让他眉头紧锁,心中憋着一股郁气。
苏姑娘悄无声息地巡视了一圈外围,确认安全后返回,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捧起清澈的溪水喝了几口,又仔细清洗了手上沾染的血污。她的气息相对平稳,之前的战斗她更多凭借身法和技巧,消耗不算太大。
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隙,为这的山坳染上了一层暖色。鸟鸣虫唱渐起,与远处隐约的江涛声交织,竟有几分安宁的意味。
沉默持续了片刻,木长老终于暂时稳住了两名弟子的伤势,擦了把汗,叹了口气:“这星煞将军的毒,当真厉害,混合了水煞与某种罕见的腐魂草,若非我药王谷秘制的‘清煞拔毒散’,恐怕……”
他没有下去,但众人都明白意思。药王谷以医药立派,连木长老都感觉棘手,可见敌人手段之阴毒。
“阿弥陀佛。”玄苦禅师缓缓开口,“此番能脱得大难,已是侥幸。星煞将军麾下兵精将猛,势力庞大,且其背后似乎另有所图。那‘将军’之称,恐怕并非虚指。”
“大师所言甚是。”陈九阴强打精神,声音虚弱却清晰,“我们在药王谷时,便听他们提及‘将军计划’需要‘千年血茯苓’。如今看来,他们对玄冥令牌(他暂时以此称呼那新生令牌)也志在必得。这两者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而且……”他顿了顿,看向苏姑娘,“苏姑娘之前感应到的那丝与河伯相似却又不同的水府气息,如今看来,很可能就是源自玄冥水府。现今为祸的‘河伯’,极可能与上古玄冥大神的权柄失落有关。”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中一凛。如果所谓的“河伯”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水域精灵或地只,而是窃取了部分玄冥权柄的某种存在,那其危害和根脚,就远比想象的更加深邃可怕。
“陈公子推断有理。”苏姑娘点头,秀眉微蹙,“我在那玄冥水府中,感受到的水元法则虽与河伯麾下水鬼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古老、纯粹、威严。现今河伯的力量,更像是……被污染、扭曲、稀释后的残次品。而且,其行事作风——以活人献祭、强娶民女——充满了邪异与暴戾,与正统水神调理水脉、护佑一方的职责格格不入。”
“看来,要解决河伯之祸,根源或许还在这玄冥传承之上。”柳明轩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只是不知,那星煞将军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河伯的同谋,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那红鸾星煞的煞气,封锁了柳兄内力,始终是个隐患。”李玉柔担忧地看向柳明轩。
提到这个,柳明轩脸色更沉。那粉色煞气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丹田要穴,不仅封死内力,还在缓慢侵蚀他的经脉,让他感到阵阵虚弱和烦躁。
陈九阴心念微动,看向手中的玄冥令牌。此物蕴含至阴至寒的幽冥水元之力,更有一丝轮回法则韵味,或许……能克制或化解那偏于淫邪惑乱的红鸾煞气?只是他此刻自身难保,更无力帮柳明轩驱毒。
“柳施主所中之煞,偏向阴柔邪魅,老衲或可尝试以纯阳佛力慢慢化解,但需时日,且不可操之过急,以免伤及柳施主本源。”玄苦禅师沉吟道,“眼下,我等首要之事,乃是觅地彻底隐匿行踪,恢复元气。陈友魂伤颇重,亦需静养。”
众人都点头赞同。经此一连串变故,他们这支队伍已是伤痕累累,急需休整。
夜幕渐渐降临,山林中升起篝火,驱散了寒意和部分湿气。木长老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和在山泉中捕捉的几尾鲜鱼,简单烤制,分与众人。虽然简陋,但对于饥肠辘辘、劫后余生的他们来,已是难得的美味。
吃过东西,安排了轮流守夜,疲惫不堪的众人便各自寻处歇息。伤势最重的两名弟子和陈九阴被安排在篝火最近、最干燥避风的位置。
夜深了,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或沉睡或调息的脸庞。山林重归寂静,唯有夜枭偶尔的啼叫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传来。
陈九阴躺在铺了干燥树叶的地上,却难以入眠。魂海的刺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药王谷苦战、冥河摆渡、鬼门关惊魂、玄冥水府考验以及白日江上斗法的种种画面。信息纷杂,线索交织,压力如山。
他轻轻摩挲着胸前的玄冥令牌,那温润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安神的力量。令牌内,神源珠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深渊,浩瀚无垠。他不敢深入探查,只能感受到那一丝与自己魂海中轮转意境若有若无的联系。
“路还很长……”他心中默念,强迫自己放松心神,缓缓运转最基础的养魂法门,尽管收效甚微,但总好过干耗。
守夜的是苏姑娘和一名伤势较轻的药王谷弟子。苏姑娘坐在一块高处的岩石上,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静静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约莫子夜时分,苏姑娘耳廓忽然微微一动。她听到了除了自然声响外,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那是人声,虽然极其细微,且距离颇远,但在这寂静的深山中却显得格外突兀。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岩石,如同灵猫般向前潜行了一段距离,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凝神细听。
声音是从山坳另一侧,更深的峡谷方向隐约传来的。似乎是几个山民打扮的人,正趁着夜色赶路,低声交谈着什么,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焦急。
“……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王老三家那闺女,今晚怕是就要被接走了!”
“造孽啊!这都第几个了?山神老爷发怒,也不该专挑未出嫁的姑娘啊!”
“嘘!声点!什么山神!我听下游回来的李二狗,是‘河伯’!是沧澜江里的河伯爷看上咱们这片地方的姑娘了!”
“河伯?咱这儿离沧澜江还远着呢!隔着好几道山梁!”
“你懂什么!河伯爷神通广大,沿江的闺女娶完了,这不就顺着支流、暗河找上山来了吗?我听是通过‘梦媒’定的亲!被看上的姑娘,连着三晚上做同一个怪梦,梦里坐着花轿被抬进水里,第四晚上,准有东西来接!”
“那王老三家的杏儿……”
“就是今晚!唉,可怜呐,才十六岁……”
交谈声随着山民的远去而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河伯娶亲?竟然已经蔓延到这深山之中?而且是通过“梦媒”?这手段,确实透着邪性。
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山坳,将听到的对话低声告诉了刚刚被惊醒的玄苦禅师和陈九阴。
陈九阴听完,困意全无,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梦媒定亲,深山索女……这河伯的活动范围和对活饶操控能力,远超寻常水鬼。看来,我们躲在这里,也未必安全。而且……”
他看向手中令牌,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玄冥令牌与河伯力量同源,或许,能对河伯的某些手段产生感应或克制?甚至,借此追踪到其根源?
夜色更深,山风掠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鬼哭。远处深山之中,隐约有零星的、凄厉的犬吠传来,更添几分不祥。
这看似安宁的山野之夜,似乎也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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