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接连下了两日，将灰鹞寨浸泡在一片泥泞和潮湿之郑街道上行人稀少，连平日里最嚣张的帮派分子也懒得出门，整个寨子仿佛一头蛰伏的、浑身沾满泥浆的凶兽，在阴郁的色下沉默地喘息。
院里的气氛，却比外面的气更加凝重。那日神秘汉子的警告如同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短暂的平静，将潜在的危机赤裸裸地摊开在每个人面前。没人再心存侥幸，都知道，黑煞帮的沉默不是结束，而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陆衍的指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但每个饶内心，却翻滚着不同的情绪。
赵德柱几乎是拼了老命。他守着那个的灶台——如今既是做饭的地方，也是他试验新型灵墨的“工坊”。
锅里可能炖着混着野材肉汤，旁边却摆着正在用阴煞石粉末和几种粘稠草汁混合的坩埚。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粗糙的香气与矿石、草药被研磨加热后产生的、略带辛辣的古怪气味。
他的手因为反复处理那些坚硬或带有微毒的材料，变得又红又肿，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细的口子。
但他一声不吭，只是每次在画符失败，看着符纸因为灵墨不稳定而嗤嗤作响化作飞灰时，会用力抿紧嘴唇，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心疼。心疼浪费的材料，更焦躁于自己可能跟不上坊主和柳芸的步子，成了拖累。
他只能更沉默，更用力地挥动捣杵，将那点不安和对自己年迈体衰的怨气，都发泄在那些坚硬的矿石上。
柳芸则完全沉浸在了“预警符”的攻坚郑侧屋的地面上，用炭笔画满了各种复杂的能量回路草图，桌上堆满了废弃的阴煞石片。
她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研究者触及到未知领域核心时的专注与狂热。
她发现，单纯激发阴煞石内敛的能量作为警报源，范围太，而且极易被干扰。陆衍提出的“覆盖院子周边”的要求，像一道难题横亘在她面前。
几次失败后，她猛地想起陈凡换回来的那些零零碎碎、带有微弱不同属性波动的矿石和材料。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微型的能量感应网络？以经过特殊处理的阴煞石片作为节点和能量源，用那些属性各异的零碎材料作为“导线”和“放大器”，构筑一个覆盖整个院落的无形警戒网？
这个想法让她兴奋得手指微微发抖。她立刻投入了新的试验，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身体的疲惫，甚至忘记了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偶尔，当她偶然抬头，看到窗外院子里，陈凡正冒着雨，按照陆衍的吩咐，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埋设着什么时，她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只有清净的洞府和优美的符纹，何曾想过会在这泥泞之地，像布置战场一样，用自己最珍视的符道知识，来防备未知的袭击？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想要攻克难题的执着所取代。
陈凡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坊主让他“多看，多听，少”，他牢牢记住。雨势稍后，他再次出摊。
摊位前冷清，他并不在意，反而利用这个机会，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街道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发现，平日里几个常在附近晃悠、眼神飘忽的家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生面孔，他们虽然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眼神扫过摊位和院时，那种审视的意味更加直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看一群即将被碾碎的虫子。
他还注意到，黑煞帮的人虽然没有再靠近，但偶尔会有穿着他们服饰的人，出现在街道另一头的屋顶或巷口，远远地朝这边望上一眼，然后迅速隐没。
这些细节，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垒在他的心头。他知道，对方的耐心不多了。收摊回来后，他将这些观察毫无保留地汇报给陆衍，包括他自己的不安。
陆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没有安慰陈凡，只是问：“怕死吗？”
陈凡愣了一下，随即老实地点点头，又用力摇摇头：“怕…但更怕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
陆衍看了他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做事。把柳师姐需要的那种带有金属性的矿石碎屑分拣出来，送到她屋里去。”
没有空泛的鼓励，只有具体的事务。陈凡却莫名地安心了一些。
他依言去做，在分拣那些冰冷矿石的时候，他忽然明白，坊主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恐惧无用，唯有行动，才能在这绝境中，凿出一线生机。
夜幕再次降临，雨终于停了。但空气中的湿冷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夜色的浸染，多了几分刺骨的寒意。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主屋里透出一点微弱的、被刻意遮挡过的火光。
陆衍坐在屋内，面前摊开着一些陈凡换回来的、粗糙的兽皮纸，上面是他用炭笔画出的简易地图和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他在推演，推演黑煞帮可能动手的方式，推演那枚飞镖背后的势力可能扮演的角色，推演己方这几张牌，该如何打出，才能博取一线胜机。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灰鹞寨西区与中心区域的连接处轻轻敲击着。那里是黑煞帮势力范围的边缘，也是鱼龙混杂、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示弱？还是…亮出所有的獠牙？”他低声自语。
他知道，接下来的交锋，将决定他们能否真正在灰鹞寨撕下一块立足之地，也将是他们与那个隐藏在迷雾后的“反垄断联盟”的第一次，间接的碰撞。
窗外，乌云散开些许，一弯冷月吝啬地投下几缕清辉，照亮了院子里泥泞的地面，和那些被悄然埋设下的、尚未激活的符石。
清冷的月光下，院如同暴风雨中一艘孤零零的船，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惊涛骇浪。
山雨，已充满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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