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内，如懿正低头绣着一条手帕。
她透过门缝，将手帕微微举起，对着门外的人道：
“凌云彻，你看这里，绣的可好？”
凌云彻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目光落在如懿微微翘起的手指上，眼神一柔：
“娘娘手巧，绣得极好。”
他声音低沉，带着关切，“这些绣活，娘娘不必亲自做，让容佩去做就好了。”
“无妨。”
如懿的笑容更深了些，眼底透着一丝满足，她顿了顿，声音柔和:
“帮她做些事，心里反倒踏实……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帮忙，多谢你。”
凌云彻耳根微热，连忙低下头：“奴才分内之事。”
不知怎的，心里因她的依赖而鼓胀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在这与世隔绝的冷宫，身份尊卑似乎被模糊，只剩下这相互扶持的温暖，让他沉迷。
这时，容佩端着一点点简陋的午膳走了进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将食盘放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几上。
容佩语气平平：
“主儿，外面传来消息，是……玫贵妃几月前，殁了。皇上追封了皇贵妃，哀荣备至。”
如懿穿针引线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脸上那丝淡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神色。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帕子，望向窗外，半晌，才低低笑了一声：
“呵……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如今人没了，就算追封再高的位份，给予再盛大的哀荣……” 她摇了摇头，语气愈发轻淡，
“……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做给活人看，安慰自己那点可怜的愧疚罢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低贱。”
她这番话，像是在皇帝对白蕊姬，又仿佛……意有所指的在她曾经的少年郎。
容佩垂着眼，摆弄着碗筷，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人家玫贵妃活着的时候也是独宠后宫，风光无限，皇帝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哪里不珍惜了？这冷宫里待久了，连消息都听不全，只会自己臆想悲情戏码。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依旧那副木讷恭顺的样子，只顺着如懿的话，低声应和：
“主儿聪慧。终究是……人走茶凉。”
她乐得看如懿沉浸在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感动里。
逗傻子玩呗。
凌云彻却听得心中大震，看向如懿的目光充满了疼惜。
他只觉得如懿是如此高贵脱俗，与他认知中后宫女子只知争宠夺利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更加认定，眼前这个女子，才是这深宫中唯一未被污浊的明珠。
她的悲悯，她的透彻，都让他深深折服。
“娘娘……” 凌云彻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您别太伤神。那些……都不值得。”
如懿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落在凌云彻写满担忧的脸上。她对他笑了笑：
“嗯，我知道。如今……也没什么值得伤神的了。”
容佩低着头，嘴角微微撇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容佩:一个真敢，一个真敢信。一个自我感动，一个护花使者。挺好，你们俩锁死吧！
……
养心殿的午后，御座空悬，姜云舒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军机大臣议事。
偏殿内，一如既往地安静。
意欢已经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她常坐的位置上，面前是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
进保垂手立在几步远的地方，努力维持着御前太监应有的恭谨姿态。
但这份恭谨里，又掺杂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那一丝……莫名的雀跃。
舒妃娘娘每次来，似乎都挺安静的，也不怎么使唤人，就只是喝茶，偶尔看看窗外，或者……像现在这样，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这边。
他不敢抬头确认，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轻轻扫过他的袖口，他的鞋尖，让他站得比平时更直，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意欢身上的熏香。
周围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意欢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刻喝。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目光却飘向了一旁新换的那盆文竹。
“那盆文竹，是你打理的？” 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进保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忙道：
“回舒主儿，是……奴才见原先那盆有些枯黄，便斗胆换了一盆。若是不合主儿眼，奴才再……”
“挺好。” 意欢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尾音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比原先那盆有生气。”
进保心头莫名一跳，耳根微热，低声应道：“舒主儿喜欢就好。”
他忍不住抬眼飞快地瞄了意欢一下，见她正低头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侧脸线条柔和静谧，全然没有平日面对皇上时的疏离福
一种隐秘的愉悦感悄悄蔓延开来。
意欢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眼帘。四目相对，进保慌忙垂下眼。
意欢却并未移开视线，反而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缓缓道：
“这茶……水温正好。”
“是……是奴才试过的。” 进保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努力压抑的欣喜。
就在这气氛微妙之际，偏殿的帘子被轻轻打起，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正六品女官的官服，行动间规矩严谨，却又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意欢的目光从进保身上移开，落在这位陌生的女官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
她入宫不久，对后宫妃嫔尚且认不全，更别是女官了。
那人进殿后，目光快速地扫过殿内情形，看到舒妃在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收敛，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臣尚宫局正六品司记魏嬿婉，给舒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在此，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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