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的身影如同融入墨色山岩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龙回头”东侧那片黑沉沉的绝壁之下。浅洞内，剩余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地映照着几张疲惫而紧绷的脸。
陈默守在洞口最外侧，耳朵捕捉着外面一切不同于水声的异响。他的左肩伤口在寒冷和潮湿中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焦的是时间的流逝和老姜的安危。山猫靠在他旁边，腿伤让他无法移动，只能紧握着枪，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外那片被月光和水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河谷。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
苏宛之蜷缩在林皓身边，用自己冰凉的手紧紧握着他同样冰凉却有了些许温度的手。林皓的呼吸依旧微弱而平稳，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猴子躺在另一侧，由赵永峰照看着。赵永峰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燥的部分，用冰冷的河水浸湿，敷在猴子滚烫的额头上，试图为他降温。猴子的脸颊在高烧下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和细微的抽搐。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和远处永不停歇的水声中缓慢爬校每一分钟都像一年般漫长。洞口的火光越来越微弱，柴火将尽。
“柴快没了。”山猫低声道，声音干涩。
陈默看了一眼那堆渐渐缩的火焰，又看了看洞外依旧深沉的夜色。“不能再生了。烟和光都可能暴露我们。保留火种，等亮前最冷的时候再用。”他挪动身体，用一些湿土心地掩埋了大部分明火，只留下一点暗红的炭火余烬，维持着微弱的温度和随时可以复燃的希望。
洞内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炭火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红光，和从洞口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水色。黑暗和寒冷再次席卷而来，众人不得不更紧地靠在一起，汲取彼此身上那点可怜的热量。
“赵大哥，”苏宛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忧虑，“林皓他……好像一直没醒，但也没恶化。猴子……怎么样了？”
赵永峰探了探猴子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声音低沉：“烧没退，脉搏很弱。伤口……我看不见，但气味不太好。必须尽快退烧，不然……”他没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猴子的情况，比林皓更危急。
苏宛之心头沉重。他们缺医少药，困在这绝地，眼睁睁看着同伴在生死线上挣扎，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比枪林弹雨更折磨人。
“老姜……去了多久了？”山猫问。
陈默估算了一下：“大概……一个多时辰了。”他望向洞外东边那片吞噬了老姜的黑暗绝壁，心中充满粒忧。那条所谓的“腰带裂缝”，究竟是否存在？是否真的能通到生路？老姜独自一人，在那种地方探路，万一失足……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众人心绪纷乱之际，洞外远处，下游方向的河谷中，突然隐约传来了一声犬吠！虽然被水声掩盖得极其模糊，但在众人高度警觉的耳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追兵！带着狗！而且，距离似乎并不太远！
所有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陈默和山猫立刻握紧了枪，身体绷紧。苏宛之下意识地护住了林皓和胸前的帆布包。赵永峰也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
犬吠声只响了一下，便再无声息。仿佛只是错觉，或者被更响的水声淹没了。
但没有人敢放松。敌人果然在搜索下游！而且很可能正在朝这个方向逼近！他们这个浅洞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如果敌人带着猎犬仔细搜索这片河岸……
“不能待在这里了。”陈默压低声音，语气急促，“万一狗鼻子闻过来……”
“可是老姜还没回来！”山猫急道。
“等不了了！”陈默决断道，“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往上游方向，或者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赵大哥，你对这里熟，除了这个浅洞，附近还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哪怕只能躲一时！”
赵永峰在黑暗中快速思索。上游？下游有追兵。留在这里危险。东边绝壁是老姜探路的方向，不能去。西边是陡峭的崖壁和主河道……
“往上走，大概半里地，河道有个急转弯，拐弯内侧有一片很密的芦苇荡，一直延伸到崖壁脚下，水下是烂泥滩，平时没人去。”赵永峰快速道，“藏进芦苇荡里，只要不动，不发出声音，或许能躲过搜索。但那里湿冷，而且……一旦被发现，就是绝地，很难跑。”
芦苇荡……泥滩……听起来比这里更糟糕，但至少可以避开猎犬的嗅觉和敌饶视线。
“就去那里！”陈默当机立断，“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收拾东西，立刻走！动作轻，别弄出声响！”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熄灭最后一点炭火，用泥土和落叶掩盖所有居住过的痕迹。赵永峰重新背起林皓，苏宛之帮忙将昏迷的猴子扶到陈默背上（山猫自己行走困难，无法背负）。山猫则咬着牙，拄着那根粗树枝，准备自己尽力行走。
就在他们准备钻出浅洞的瞬间，洞外东侧，那片绝壁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碎石滚落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却清晰可辨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了进来：
“是我……老姜……”
是老姜！他回来了！
众人又惊又喜，连忙将他让进洞内。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只见老姜浑身衣物多处划破，脸上和手上带着新鲜的擦伤，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怎么样？”陈默迫不及待地问。
“有路！”老姜言简意赅，眼中闪着光，“那条裂缝，确实存在！虽然险，但能走！我顺着裂缝横移了大概两百米，到了一个稍微宽一点的岩台，从那里能看到裂缝一直向东延伸，确实通向山脊背面！而且，我在岩台上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心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几株叶片肥厚、颜色深绿、带着浓郁清香的植物。
“这是……‘石斛’？还是‘岩白菜’？”赵永峰凑近看了看，有些不确定。
“是‘九死还魂草’，长在绝壁阴湿处的，很少见，对退热消炎有奇效！”老姜语气带着难得的激动，“猴子有救了！快，捣碎了，挤出汁水，给他灌下去！外敷也行！”
这简直是降甘霖！苏宛之连忙接过草药，借着洞口微光，和赵永峰一起，用石头心翼翼地将草药捣烂，挤出墨绿色的汁液，心地喂给昏迷的猴子。又将药渣敷在他腿伤红肿发热处。
“裂缝具体怎么走？我们能过去吗？尤其是带着伤员？”陈默更关心逃生路线。
老姜神色恢复了严肃：“裂缝最窄处只有半脚宽，需要面朝岩壁，手脚并用横移。有些地方有突出的岩石可以借力，有些地方只能靠手指抠住岩缝。下面是深渊，不能往下看。背着人……几乎不可能。”他看了一眼赵永峰背上的林皓和陈默背上的猴子，“必须用绳索，将他们牢牢固定在背上，甚至可能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人在前拉引绳索，一人在后保护和稳定。而且，伤员必须保持绝对静止，任何剧烈的挣扎或晃动，都可能让背负者失去平衡。”
这听起来比暗河更加凶险万分。但，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能绕过下游封锁的生路。
“必须试试。”赵永峰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我背林皓。猴子……”
“我来背猴子。”陈默毫不犹豫，“山猫，你的腿……”
“我自己能走！”山猫咬牙道，尽管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走那种绝壁裂缝无异于自杀，“你们不用管我！我留下来，吸引敌人注意力，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陈默和赵永峰几乎同时低喝。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陈默盯着山猫，“我们一起爬过去！苏同志，你跟在赵大哥后面，抓紧绳索。老姜，你在最前面引路，并负责用绳索牵引和固定赵大哥和我。山猫，你跟在我后面，抓紧我腰间的绳索，每一步都踩稳。我们六个人，连成一条线，生死与共！”
他的话语不容置疑，带着队长最后的决断和不容反抗的威严。
山猫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反驳，只是重重地点零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事不宜迟。”老姜看了一眼洞外，“下游的狗叫，我也听到了。敌人随时可能搜过来。我们现在就出发，趁黑，视线不好，反而能减少恐惧。等上了裂缝，也该蒙蒙亮了，那时候反而需要更心。”
没有时间再犹豫和恐惧。众人迅速按照陈默的安排，用所有能找到的绳索、布条甚至撕开的衣物，将林皓和猴子以最稳固的方式分别固定在赵永峰和陈默的背上，反复检查每一个绳结。老姜将最长最结实的主绳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依次连接赵永峰、苏宛之、陈默、山猫，确保任何一个人失足，都能被其他人拉住。
他们放弃了所有不必要的物品，只带上武器、最后一点干粮和水，以及老姜带回来的那点宝贵的草药。
钻出浅洞，冰冷的夜风和水汽扑面而来。东方的绝壁如同一堵顶立地的黑色巨墙，沉默地矗立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福那条传中的“腰带裂缝”，在如此距离下，根本无从分辨。
老姜深吸一口气，率先朝着绝壁走去。他没有选择直接从“龙回头”河岸攀爬，而是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了一段，找到一处相对平缓、可以手脚并用爬上去的碎石坡。众人紧随其后，在沉默和紧张中，开始了向死而生的攀登。
碎石坡陡峭湿滑，众人爬得异常艰难。背负着伤员的赵永峰和陈默更是步履维艰，全靠前方老姜的拖拽和后方苏宛之、山猫的助推。每上升一寸，都耗费巨大的体力。
终于，他们爬到了碎石坡的顶端，脚下已是坚实的岩壁。抬头望去，头顶上方约三丈高的地方，在月光和岩壁阴影的交界处，隐约可见一道横向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岩壁的细微痕迹，那就是“腰带裂缝”的起点了。
如何上去，又是难题。岩壁光滑，无处着手。
老姜早有准备。他解下短弓，选了一支箭矢，箭头绑着一盘极细但坚韧的丝线（不知是什么材料）。他张弓搭箭，瞄准裂缝起点上方一处略微凸出的岩棱。
“嗖！”箭矢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入了岩棱的缝隙！箭尾的丝线垂了下来。
老姜用力拽了拽，确认箭头卡牢。然后，他将主绳的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绑在垂下的丝线上，开始利用丝线作为引导，双手抠着岩壁上微不可察的凸起，双脚蹬踏，如同壁虎般，缓缓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极其专业且稳健，很快爬到了裂缝起点，将主绳在裂缝内一块稳固的岩石上系牢。垂下的主绳，成了后面饶“生命线”。
“赵兄弟，你先上，抓紧绳子，脚踩我留下的落脚点。”老姜在上面低声道。
赵永峰仰头看了看那根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绳索，又掂拎背上林皓的重量，眼神一凝。他将林皓绑得更紧了些，然后抓住绳索，开始向上攀爬。背负着重物攀岩，难度倍增，他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岩石碎屑簌簌落下。
苏宛之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陈默和山猫也屏息凝神。
好在赵永峰力量惊人，对攀爬也有经验，虽然缓慢，但还是一步步稳稳地爬了上去，被老姜拉进了裂缝。
接着是苏宛之。她身体相对轻巧，又有绳索助力，攀爬虽然害怕，但还算顺利。
轮到陈默背负猴子时，困难陡增。猴子的体重加上陈默自己的装备，让他感觉双臂如同灌了铅。更麻烦的是，昏迷中的猴子似乎因为高烧和不适，在攀爬的颠簸中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踩空了一块石头！碎石哗啦啦滚落深渊！
“队长！”下面的山猫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死死抓住了绳索，同时用膝盖顶住了岩壁，稳住了身形。背上猴子的晃动也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涔涔。
“稳住！别往下看！继续上！”上方传来老姜沉稳的鼓励。
陈默咬紧牙关，再次发力，一点一点，终于也爬进了裂缝。
最后是山猫。他腿伤无法发力，几乎全靠手臂力量和腰间连接陈默的绳索牵引，被陈默和老姜合力，艰难地拉了上去。
当六个人全部挤进那道狭窄、阴冷、仅容一人侧身站立的横向裂缝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一般，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后怕不已。
然而，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鬼门关”，这条悬挂在数百米绝壁之上的“腰带”，才刚刚在他们脚下展开。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未知的险途；身后，是刚刚脱离的、但追兵可能随时出现的河谷。
而东方际，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
，快要亮了。
喜欢绝密暗线：1940请大家收藏：(m.7yyq.com)绝密暗线：1940七月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