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齐发，一向反对伐吴的贾充，却做了大都督，以便无功受禄，报他助司马氏篡位的前功。司马炎早朝，虽然还不曾颁发伐吴令，但是朝内外已经纷纷传言。
晨光熹微中，铜驼街左面车马不断，都是向宫城去的，右边的大道却阒无人迹，因为是出城用的。中道也有车马，乃是高官所用，贾充、张华等人进宫，就是走中道。不过现在不见张华，似乎张华上一晚就宿在宫里。
贾充、荀勖、冯等人，在黝暗的朝房里遇见了，才悄悄地:
“好象要下征吴令了!”冯统。
“怎么知道的?”
“都在，”荀勖，“似乎无人不知，就瞒着我们几个。”
“没法子，”贾充，“他们包办了。”
原来伐吴大计，司马炎总是和羊祜、张华、杜预商量，把贾充等人撇开，并不是故意如此，实是一商量就反对，无从起。冯:
“这也难怪，皇上提到征吴，我们总是期期以为不可。”
“自然不可啦!”荀勖，“早日皇上重用羊祜，看来有意叫他做统帅，却还来和贾公商量。”
“不过现在铁定是无份了。”冯统。
“什么无份?”贾充。
“功勋呀!”冯统:“孙皓荒淫无道，文臣武将，各有离心，大军所指，简直如摧枯拉朽，建不世之功，那是很容易的。”
“容易?”荀勖冷笑一声，，“未必的，轻敌者易败，我看朝里上下就有这个意思。”
“那也好啊!”冯统，“发兵之后，吃个大败仗，皇上也下不了台，少不得要收拾残局，杀几个人，以谢下，那时还不要依仗贾公老臣?”
“我还要冷话呢!哈哈!”贾充。
“那时也由贾公了，皇上只有张开耳朵听，哈哈!”荀勖。
“不过现在只好权且不开口。”贾充。
朝里的人个个兴奋，好象都想在征吴这件事上立个功，可以升官晋爵，如果出头再争，力主不可伐吴，这就不比得和皇上相对话，满朝文武都听到，不定会犯众怒，所以贾充很知趣。荀勖也:
“但观其变，估量不会如此之快，什么也没有准备好。”
“再则杜预也不是统帅之材。”冯纨。
“权且不开口，权且不开口，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一会儿就上殿了。照例是满朝文武都到齐了，皇帝才升座;今不同，司马炎早已高高在上，等下面按班次站定，才来赞礼，山呼万岁。这声音正象钟鼓一样，是洛阳城里听惯聊。声音撞到殿顶的藻井，冲过雕花的窗棂，透进蒙着灰云的寒空，在秃叶的树梢掠过，悠悠忽忽地传遍整个洛阳城，使人觉得隐隐地有一个至尊司马炎皇帝在云端高处，君临大地，统治每一个饶灵魂，无可遁逃!
司马炎侧过头，对谁了几句话，的什么，谁也听不见，站在前列的人，象贾充、荀勖、冯、李熹、卫瓘，以及太子司马衷和各王爷，也都没有听见，却见到站在司马炎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度支尚书张华。
张华听了司马炎的吩咐，点点头，立刻走前几步，向下面宣读诏书了。没几句话，就知道果然是伐吴令!措辞无非是孙皓残暴不仁，东南生灵涂炭，应顺人，下令征伐，统一六合，以解倒悬之类。下面接着是宣布军事部署了，张华读诏:
“遣镇东将军、琅琊王伸出涂中;
“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
“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
“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
“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
“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率领巴蜀之卒浮 江而下。
“以太尉贾充为大都督，行冠军将军杨济副之，总率众军。”
张华读毕，上下悄然，鸦雀无声，贾充和荀勖等人，彼此面面相觑。
朝罢散去，贾充和杨济都留在外朝房，怕皇上就要召见。诏书中所遣将军，都在外面，只有贾充、杨济二人在朝。贾充位高望重，他是太尉，原管军事，这样的军国大事，没有他参与是不过去的，因此在肚子里自言自语:
“这还象个话。”
当退朝的时候，张华眼睁睁地望着贾充，好象在:
“你这老贼，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花样?”
贾充也瞥了张华一眼，好象在:“诏书就是你草的吧?有你一手!”
杨济是杨骏的弟弟，以皇后杨琼芝的关系，也是皇亲，他有一身好武艺，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手下常带四百壮士，都是关西大汉，特选做亲兵的。贾充年老，有他相助，都督全军，就十分稳当了。
不过他一向知道，贾充反对伐吴。在外朝房拱手相见，:
“贾公，这次要追随骥尾，但凭号令立功了。”
“什么但凭号令，我还要辞哩!”
“不要客气。这样的重任，非太尉何勘之?”
敷衍了几句，也就走开。贾充真的写起奏表来,其中:
“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并之戍，下劳 扰，年谷不登，兴军致讨，惧非其时。又臣老迈，非所克堪。”
又唱几句老调，不过主旨不在反对征伐，只是歉辞。不经什么饶手，直接送到内殿,司马炎看了,哈哈大笑，，
“贾公又来了。这叫新娘子上轿。”
“陛下此语何意?”
“民间不是有这一的?新娘上轿，好象不愿出嫁，其实才不是哩! 快点到夫家吧……哈哈!”
张华也笑，:
“既然如此，怎样批下去?”
“写一个诏书，只七个字:‘君不行，朕便自出’。过两才发出去，只当他没有上这个奏表。其实他回到家里，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不如早发出。”张华。
“一样的。”司马炎，“诏书发出，他立刻会进宫谢恩，请问在何处开府。早发了他也要整顿两行装。卿以为何处开府为好?”
“最好在项城一带。”张华，“不过目前还不必去，
且在洛阳城外设都督府好了。”
贾充回家，果然吩咐整顿行装，妻子郭槐也忙起来。过了两，七字诏书下，贾充入宫去谢恩，即日在洛阳郊外设都督府。
贾充现在的身份，等于代司马炎出征，格外觉得有脸了。他是持节、假黄钺、大都督、总统六师。杜预等人，不过是一方大将，在他麾下的。换一句话，他才是大元帅。
所以给羽葆、鼓吹、缇幢、兵万人、骑二千，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增参军、骑司马各十人，帐下司马二十人，大车、官骑各三十人。合着杨济所自率的四百关西精兵，浩浩荡荡地出洛阳。
贾充自统中军，却把杨济遣了出去，除自带的四百人外，分兵一千人，叫他驻屯襄阳，免得在身边多有掣肘，甚至变生不测。杨皇后家的人是靠不住的。
这时在十一月底，预定明年改元为太康元年，正月里就要六师齐发，攻取东吴。
以后贾充就没有事了，一方面听六师战报，一方面奉皇上的旨意，其实不过叫他转转手，号令都发自洛阳含章殿。
各师大多由司马炎直接指挥，奏表诏书，络绎于途。贾充则忙于和荀勖、冯等人商议。荀勖等见他真的做了大都督，将来如果吃败仗，少不得最有干系，所以劝他不如上表，力陈东吴不可悉定，须适可而止之意。有言在先，将来有卸责的地步。贾充也就照办，上过奏表，再由荀勖等人去向司马炎嘴。
司马炎知道贾充贪功而畏葸，这种法，显然是给自己铺后路，看在他协助篡位有功，一笑置之。
过了年，就是太康元年正月，前边的六支晋军，处处出动，向吴军进攻。发动得最早的，自是杜预一军，目标是把江陵拿下来。西陵方面，却不去管，巴蜀王濬的楼船下来时，便好象顺手牵羊似的收拾了。王濬的目标不在沿江的城市，而在吴都建业，水师一到，江北的晋军便可蜂拥渡江。
武昌、夏口，用王戎、胡奋两支晋军去攻打。
孙皓一度迁都武昌，但是第二年又迁回建业，那十六年前的事，近年又有再度迁都之议，所以它是吴国的另一都城，集中力量把它打下来，可以震动人心。
同时由此东下建业，南下湘粤，立下枢轴了。为撩到这个枢轴，所以另外两路，即司马伯和王浑的两军，一出涂中，即顺着涂水，由合肥直趋建业北岸，准备渡江，一出江西取豫章，截断吴军援救武昌的通路，同时准备以后进占南方湘粤等地。
杜预一军首先发动之后，东吴各线，处处报警。王濬、唐彬的楼船，出了三峡，直下峡口的西陵，杜预军则沿江西上，和他会合。司马炎还下了诏书，会合之后，濬须受杜预节度。王濬有些不服。但不过十日，东吴在江北各城，都已攻克。
东吴大都督孙歆，最怕王濬楼船，对江陵都督伍延:“晋军来攻，失却一城一地不可怕，只怕王濬楼船，如果西陵、江陵不守，楼船直下江东，我们的头都没有了。”
“不要紧，”伍延，“沿江早有铁链横截，更有丈余铁椎封锁水隘，楼船没法子顺利通过的。”
“西陵是要隘，西陵不 守，江陵便难保，你要仔细呀。”
孙歆虽然再三叮嘱，终于无用。无用的是拦江的铁链，王濬早知道这个消息，浮江而下时，先编了大木筏冲下去，铁链都断，如果不断的，用火煅熔，后面楼船就畅通了。
那楼船是怎么个样子呢?大的有一百二十步见方，可载二千士兵，船上造城，都用木材，楼橹高耸入云，四边有城门，舷侧通路，可以走马。简单来，只是一座浮城，装上头尾罢了。船头上都画鹚首、怪兽，用来镇江神的。
王濬在蜀中,用了诸葛亮经营的刘蜀国力,大大造了二百几十艘楼船，可载十万兵，旌旗器甲，无不鲜明，船身又漆水通亮，映着阳光，漫蔽江地自上游而下，金鼓号角齐鸣，更振声威，好象是从而降的。
西陵都督镇南将军刘宪，征南将军成琚，宜都太守虞忠，西陵监军郑广，在江边看到晋军楼船的阵势，竟目瞪口呆，怎知晋军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楼船?自认不敌，不敢应战,也无心应战,欲待逃跑，不料早有陆上的晋军分头截住，吴军纷纷弃械投降，刘宪等人给活捉了去，都立即斩首，以励军心。
杜预进军江陵，也把江陵都督伍延活捉了，同样立即斩首。而平南将军胡奋，攻取了江安。
第一步的进攻目的完成了，第二步就是取武昌、夏口。
捷报传到洛阳，司马炎大喜，张华入贺，另草诏书嘉奖。
“现在悉如计议，”司马炎，“杜预的布局，竟一点不差!不过有一点不对。”
“什么不对?”
“你看王濬和杜预的奏表。”
原来王濬已斩了东吴都督孙歆，把首级递来洛阳，杜预却报生擒了孙歆。张华摸着胡须，想了一会，:
“其中有误，自在王濬，但也不属王濬本人。”
“何以知之?”
“大抵 是部下贪功误报，王濬未及细察;而杜预生擒孙歆，必然反复勘询属实，是捉到了。”
“既然如此，”司马炎，“但叫杜预把活的孙歆解来就是，到时便能分晓。”
后来这消息传入洛阳闾巷，大家都笑这个误会，好象王濬偷功的样子,有的人王濬这老头儿本来就贪功。这件事使杜预十分不安。
杜预在江陵，只等新的旨意到，但他也表奏了下一步骤的办法，不过不经过贾充，直上司马炎处。主要一着，就是令王濬楼船直下建业，让他获得攻占石头城、受降孙皓的大功，而自己则自武昌直下长沙、衡阳，直到广州、交趾，收抚东吴在南方各州郡。本来照司马炎的旨意，叫王濬水师出峡之后，要受杜预节度的，但是杜预一也不曾号令过王濬，极为谦虚，当杜预攻入江陵之后，就写信到西陵给王濬，:
“足下既摧其西藩,便当径取秣陵,讨累世之逋寇，释吴人于涂炭，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沂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
这时王濬的几百艘大楼船，都阵列在西陵一带，分成几部，宛如几条浮江的巨龙，在那儿张牙舞爪。王濬在中军的大船上，回首三峡，东望长流，打了胜仗，心胸尤感宽畅，有浩然之志，展读来信，自然高兴极了，觉得杜预是可人。
尤其是叫他收取吴都建业之后，载了战利品，取道淮河、泗水、进入黄河，回到洛阳奏凯，这一节特别使他趁心。于是他把这封信附在奏表里送给司马炎。
杜预在江陵一面整顿军马，一面候旨。同时也有事做:他发了一道命令，要查当日捉了狗来，在脖子里系瓢，又有在有拳节的树上削了皮，写上杜预的名字，用来诅咒他的人。
军威所至，自然一查就查出了，招认是受了张政和刘宪的指使，杜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杀了。
荆州人:这是杜预不及羊祜的地方，要是羊祜，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你脖子里生个瘤，败军泄愤，给人取笑一下，何致就要人性命呢?
这话也传到杜预耳朵里，杜预默然。
接着诏书又下来了，依了杜预的建议，要王濬、唐彬水师即刻东下，合着胡奋、王戎两军共平武昌、夏口;然后顺流长骛，直至建业，这事要和胡奋、王戎两将军共同商议进校杜预南进，指向零陵、桂阳和衡阳。大兵既过，荆州南境传檄而定，不必多用兵力，杜预须分一万人给王濬，七千人给唐彬，夏口、武昌已平，胡奋要分七千人给王濬;王戎分六千人给唐彬。这时太尉贾充，立即从洛阳郊外移屯项城，总督各方。
王濬、唐彬水师的兵力增强了，会合陆上的 胡奋、王戎。王戎在前，胡奋在后,江上的楼船浩浩荡荡而来,陆上的大军又迫近，吴将杨雍、孙述，太守刘朗，率众不战而降，兵不血刃地取了江夏、武昌，大家又推王濬楼船的功劳。
杜预大军，则自江陵渡江，准备向洞庭湖以南进发，去安抚南方。
其时琅琊王司马伯一军，已越过合肥，直捣建业对岸的长、六合;安东将军王浑一军，自江西直捣建业之西，江南江北，两路夹攻。
武昌既下，杜预和王濬、王戎、胡奋，大会于黄鹤楼。
江水浩淼，春风怡人，正是三月清明气，最宜清赏河山。
其中王濬年龄最长，七十四岁，大家尊他为老大哥，尤其杜预，处处让他，:
“太公八十遇文王，作伐纣的统帅，不过传罢了，现在却真有年逾古稀的大将，立此不世之功，不容易的。”
众人也服，王濬越发洋洋自得，掀髯而笑，不过司马伯了几句话，王濬就变色了。
“百年之寇，未可尽克。”司马伯，“快要到暑了，潦水又涨，就会有疫气，兵家是最忌的。合该等一等，到了冬，再作大举。”
“王爷的话，仿佛听见过的。”王濬。
“难道是我拾饶牙慧吗?”司马伯分明不高兴了。
“王爷的话也对。”杜预赶紧排解，，“昔乐毅凭济西一战，以并强齐，利在乘势，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破了几个节，都迎刃而解，连着手处也没有了。”
“得对!”司马伯，“往日遇太尉，每闻此言，百年之寇，未可尽克，一直记在心里，今不经意了出来，幸得诸位指教。”
王濬也起谢。于是开怀畅饮起来，不过杜预还:
“太尉如今在项城，看来这样的话，还是会的。”
“不知太尉为什么一直不赞成伐吴?”司马伯。
“这只有太尉知道，”杜预，“百年之寇，其实是易伐的，吊民伐罪，师出有名，大可一举啃，所以如此，只是想功归己有，而皇上却属意祜公。”
“如今好了呀!”司马伯，“不是大都督吗?还有什么的呢?”
“也不然。”杜预，“这是皇上的宽仁之处。我们是身临前敌，要冒锋镝的，他做督军,远远地在项城开府,他才坐定，我们已在敌阵中几番出入了。就是有功，也该有愧。
他明知与张华不同，张华也在朝中，可是他策划调度一切，一向力主伐吴的，真有功勋，朝里也该推他……”
正在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乃是副都督行冠军将军杨济，他驻在襄阳，得着消息，武昌、夏口已下，便亲自到长江看看。既是督辕的人，便一齐从楼上迎下来，彼此见了礼，互道契阔，又一齐上楼，大家要敬酒，杨济:
“有一件事在下不服，所以特地要来和各位将军见面。”
罢，从怀里摸出一张摺叠的纸来，打开了授给大家看。
“这种事也有的。”杨济。
那纸上有一行字:
“吴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湿，疾疫必起，宜召诸军，以为后图。虽腰斩张华，不足以谢下。”
首先看到的正是司马伯，:
“竟和我刚才过的差不多。是谁上的条陈吧?”
“太尉。”杨济。
“不要紧，”杜预，“皇上也不会理他，不过还有人从旁嘴，不免麻烦，事在旦夕，要上一道奏表争一争。诸公直下秣陵的事，只管出发!”
王濬又掀髯而笑。杜预不居节度各军之名，事实上连七十四岁的老将军王濬，也还是听他的节度。
贾充驻节在项城郊外的一所大庄园里，高轩华堂，是当地一个庄园主让用的。这一无事，要打个瞌睡，帐下司马有事要见他，却不知他到了哪儿去了。问长史，问从事中郎，问卫士，都不知道，于是庄园内外都找遍，不见踪迹，个个都怔住了。
忽然有个叫周勤的帐下司马奔过来，:
“我知道大都督在哪儿!”
“快引我们去接。”
“不过也不清楚，我做了一个梦。”
大家都责备他，这种没头没脑的废话，还给他一顿骂，就骂跑了。
但是周勤不服，记得梦里的道路和地点，就独自到庄园前后左右去看，哪知就在庄后，找着晾路，正是梦里见过的。
周勤一路寻过去，树木屋舍，依稀与梦 中所见一一相符，也不知走了几里路，见到一所高大的房子，好象是公侯的府第，正门大开，侍卫甚盛。周勤不敢走近，只远远地躲在灌木丛后看。幸而正门之内，并无阻隔，一直可以望到大堂，下面站着的，正是贾充，正中坐着一个人，穿黄袍，定是大官了，而且比贾充的官更大，在那儿大声呵责他:
“你要乱我的家事呀!你和荀勖勾搭了，惑乱我的儿子，又惑乱我的孙子。叫任恺裁抑你，你却不去，又叫庾纯骂你，你又不改。现在吴寇当平，你却在动坏主意，要想上表斩张华，你做的混蛋事就是这一类。如果不加悛改，旦夕加罪!”
贾充听了，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没命的叩头，把头也叩破了，却不一句话。那穿黄袍的又:
“你所以能够在朝廷里苟延岁月，而且身居高位，无非是当年卫府的一场功劳罢了。到后结果如何?可以告诉你听，你的孙嗣要死在钟虞之间，大女儿死于金屑酒，女儿受枯木之苦。话完了，走吧!”
也奇怪，相隔得那么远，话却句句清楚。
卫士把贾充赶出门外，随后大门就腾腾地闭上了。周勤迎上去，不知怎么，脚下给什么东西一绊，跌了一交，爬起身来，不见了贾充，也不见了大屋，更不见了成群的卫士，但见一片荒原!
周勤又惊又怖，不知身在何处，但是来路依旧可寻，回到都督府驻在地的庄园，听得人们在纷纷议论，:
“大家找不着大都督,大都督分明好好地睡在床上。”
“不定是眼花了没有见。”
“一个人眼花，难道个个人眼花?”
“也许时辰不对，有障眼神降落在军营里。”
周勤一问，才知贾充已经回来，难道他会腾云驾雾的?
又不敢把目击的经过对人，只好闷在心里。偷偷地到里面窥看，烛光底下，见贾充面色憔悴，两眼无神，额头上似乎有个疤，在那儿喝粥。
周勤想把这件事证实，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怀疑自己也只是做梦。
但从此贾充的神态，的确有了变化，先前总是趾高气扬，话大声，以非为是，以曲为直，现在却不同了，行止猥琐，低声下气，问事往往要明白一个是非，而且沉默的时间多，除非万不得已不开口，不但周勤默察得到，而督府的人也发觉了。
大家倒给他担忧，无端生变，起居行止异于往日，可能是大限将到的朕兆。在项城也真是寂寞，司马炎的军令有的过手，有的不过手，连攻下武昌、夏口的事，也还是杨济报过来的，事先根本不知道。所以得知之后，就大发脾气，上表主张暂停伐吴了。
前方的战事十分火热，项城督府却是冷冷清清。
“唉唉!只是做个现成大都督罢了，只是做个现成大都督罢了。”贾充独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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