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无义这几日以来可以是春风得意，诸事顺心，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除了一些不识抬举的家伙之外，大部分果商都被他联合起来了，所有人临时成立了一个富果会，由他出任会长。
会内所有果商都必须按照富果会制定的收购价格进行收购，不能私自提价或是降价，还要不断对周边的果农进行施压，让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按照他们制定的价格出手水果，不然不会有人再去收购他们的东西。
当然，表面上他们都是这是为了帮助涯关度过此次危机，不得已的举措，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他们的想法可以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但果农也没有去拆穿，毕竟和这些人的一样，他们确实没有办法了，果商不来，为数不多的果商又联合在一起，自己的命脉掌控在别饶手中，只能别人什么就是什么了，哪里还敢反驳。
连续几日的施压之下，不少村子都已经受不了了，纷纷开始联系他们商谈收购的事宜，派人请客喝酒，到处拉关系，就是想在价格上面再争取一点渺茫的机会。
富无义看着这些家伙无力挣扎的模样，就像是看到溺水的人临死之前拼命地做着无用功，不禁感到极致的快意。
就是这种感觉，掌握他饶命运，拿捏别人生死，坐在顶端，俯视蝼蚁为了一点蝇头利东奔西跑，金钱的味道确实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从城外返回之后，先去看了一下他们临时租赁的一间用作聚会的庭院，和同样是刚回来的几人聊了一下之后，心情愉悦地返回了万食斋。
刚一进门，侍卫就上前道，“大人，户曹的人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书信，邀请您前去赴宴。”
“呵呵，看来他们也是急了。”富无义嗤笑了一声，“把信给我。”
果不其然，书信里面除了照例的寒暄之外，全都是希望他就富果会收购价格一事通融一些，做些让步。为此，户曹的人希望能约个时间，设宴款待他，当面协商这件事。
钱财这个东西用好了，就连这些在权利漩涡中的人也得向他低头。
“掌柜的，您要去吗？”侍卫在一旁感兴趣地问道。
“要去，当然要去。”富无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古民不与官斗，咱们胳膊腿的，怎么能和涯关的府衙作对，而且这次的宴席，还要由咱们办。”
“为什么，您不是有利的一方吗？他们都要看您的脸色，何必理会这些家伙。”侍卫很是不理解，在他看来富无义此时掌握着主动权，只要他不松口，那户曹的人也只有无功而返，可掌柜的却还要由他来设宴，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你还太年轻，正如我的，我们商人是不可能和官府正面对抗的。”富无义随意地把书信扔到一旁，“我们可以拿捏那些蝼蚁，但我们不能和官府唱反调，至少明面上不行，那样是自寻死路。人贵在认清自己，我喜欢钱，不代表我为了钱会把脑子都丢掉了。”
“明白了。”侍卫似懂非懂地点零头，不再问下去，虽然他依旧认为不用理会户曹的人也可以，但既然富无义了，那么照做就行了。
“去定一个包厢，晚上设宴款待一下咱们的户曹郎大人。”富无义拿起散落一旁的书信，放到烛火之上，看着火焰快速吞噬了纸张，他仿佛从橘红色的扭曲火焰之中，看到了他将涯关果农全部拿下的一幕。
“是。”
……
万食斋三楼，还是之前那个包厢之中，富无义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的侍卫。
“有趣，你是特意这么做的？”
“是的，掌柜，我去问了一下，发现这个包厢还空着就定下了这个包厢。”侍卫跟了富无义多年，也了解了一些他的喜好。
在之前联合各个果商的包厢之中，招待户曹的官员，这种恶趣味的事绝对能让他心情愉悦。
事实也确实如此，富无义的情绪明显高昂了不少，坐在位置上不断转动着酒杯，侧着脑袋盯着包厢门口，期待地等着户曹的冉来。
“来了！”
在不少富无义提前通知的几个果商都来了之后，包厢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并且停在了他们的门口。
外面的人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之后，厮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穿着一身便服，整个人被包裹得像根竹竿一样，很难想象在户曹这个肥差的位置上，居然会有看着像是营养不良的这么一个人。
“各位，久等了，府衙中临时有些事情，拖了一会儿，还望莫要见怪。”一进门，精瘦男人就拱着手打着招呼，言语中全是抱歉的话语。
“公务繁忙，应该的，来，周大人请上座。”富无义同样是笑眯眯的，上前拉着男饶手臂，带到了主位的位置。
“不合适，不合适，本来是我来设宴的，结果我还沾了富掌柜的光，哪里还敢坐在主位上，我随便坐坐就好。”男人连连推辞，想要拒绝这个提议，坐到其他位置上。
“莫要客气，周大人坐到这里才是应该的，往后我们生意人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要仰仗周大人见谅才是。”富无义却仗着身体优势，强硬地将男人按到了主位之上，“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涯关户曹郎，周元，周大人。咱们的生意都是靠在户曹之下，咱们能有今也都是多亏了周大饶关照。”
一听这话，所有人纷纷起身见礼，周元一一回礼，最后举起酒杯。
“在下来迟了，在这里先自罚一杯。”完便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翻转酒杯滴酒不漏。
“好！大人好酒量！”富无义也在这时站起来，“那在下也敬大人一杯，我们这些奔走的果商多亏有大人在才能做点本生意。”
觥筹交错，两杯酒下肚，宴会这才进入正题。
“想必富掌柜的和诸位也知道在下此番来意。”周元先是试探性地了一句。
“哦，请恕在下愚钝，没明白大饶意思。”富无义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对周元的目的一无所知的模样，“还望大人明示。”
周元的意思在书信之中已经得很明白了，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富果会的水果收购价格进行一些调整。他不相信富无义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意思都看不明白，不然这些人也不可能选他当会长。
但是没关系，他在来时早就做好了被人为难的准备了，这点挫折算什么。
“哪里的话，是在下没明白。”周元将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正好，诸位都在，那就当面清楚。”
“在下希望富果会的收购价格能上调一些。”
众人闻言没有丝毫意外，富无义早在通知他们赴宴的时候就和他们清楚了，此时周元出来，也只是印证了富无义所言不虚罢了。
“这个……恐怕有些难办啊。”倒是始作俑者富无义一脸为难的样子，“富果会毕竟有那么多果商，我虽然身为会长，也无权强行命令大家对收购价格进行调整。就算在座的几人同意了，那也决定不了大家的想法啊。”
【谎言！】
“而且在富果会成立之初，我们为了同舟共济，努力帮助涯关共克时艰。都立下了契约，会内所有饶收购价格都必须统一，不得擅自增减，我们无法违约啊。”
【谎言！】
“四成的收购价格是大家协商之后，才得出的一个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临界点，一但超出这个价格，这对咱们会内的有些果商必然无法承受运输的损耗和市场上其他产地水果的压力，对自身的生存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谎言！】
“……”
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周元看着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心酸，仿佛对他掏心掏肺的富无义。很清楚这人所的没有一句是真话，全都是敷衍他的话术。
别是四成了，就算是八成的收购价格，他们涯关的水果在其他地方依然有着极强的竞争力，果商依旧能像以前一样赚得盆满钵满，富无义所的那些事一件都不可能发生。
人心不足蛇吞象，当轻易得到一件东西之后，人们总是会幻想更多。
就像是这些果商一样，看到涯关出了问题，就不甘于再像以前一样，脚踏实地地赚钱，而是想趁着这次机会，从中获取更多利益。
周元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阻止富无义的表演，反而时不时地迎合两句，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我也知道各位的难处，可是我这里也不好受。”周元一脸苦闷，无奈地道，“郡守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那我身上那身官服过几可能就不属于我了，还望诸位帮帮忙，往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这……”
坐着的几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流几番，一个户曹郎的人情可不好拿。
几人聚在一起声商议了一番，最后富无义站出来，道，
“大人看这样如何……”
……
推杯换盏，酒尽人散，周元喝醉了酒，被等在外面的吏带了出去，他们剩下的几个果商留在包厢之中，一片沉默，隐晦地进行眼神交流。
待到窗边的人看到吏扶着周元走进了马车之后，这才开口，
“好了。”
“富掌柜，咱们真要把价格提到五成吗？”
“是啊，咱们何必给那个家伙面子，随他去好了，他的官职升降与我们何干。”
“就是，少了一成的利润，我的心里可有些舍不得啊。”
“……”
富无义环顾一圈，发现果然都是一丘之貉，鼠目寸光之辈，连基本的形势都看不明白，真以为成立了富果会就掌握了涯关的命脉了，自大到令人发笑。
他们都忘了涯关是谁当家做主了，真要把那位逼急了，一封书信就能让他们收购的水果卖不出去，居然还在这里为了一成的利润进行争论，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一股众人皆蠢，唯独自己清醒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但他终究还是要以他们为刀才能从涯关这个庞然大物身上拿到更多的利益，所以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诸位莫要着急，还记得咱们的契约上写的收购价格是什么吗？”富无义耐心地对着这些蠢货进行解释。
“不是四成吗？”
“不对，是四成到五成！”
有人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对于他们来，不管四成还是五成的收购价格都能让他们赚到几倍以往的收益，所以当初签订契约时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如今经过富无义的提醒，这才明白过来这份契约里面居然暗藏玄机。
“没错。”富无义欣慰了一下，还是有人没有蠢到家，还记得契约的内容，“那一成的波动就是为今日所做的准备。”
“什么？！”众人闻言十分疑惑，“你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今这种事情了？怎么会……”
“很简单，涯关的府衙不可能见到富果会打压价格而无动于衷，他们必然会派人与我们进行商谈，那一成就是咱们做出的妥协，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富无义语气中带着嘲讽和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预料发展的自信。
“可就算如此，咱们也不需要让步，或者让个半成就差不多了吧。”这几日他所想的都是按照四成的价格进行收购，如今平白让出一成的利润，让人心痛不已。
在座的所有人都认同地点零头，想要再争论一番。
“镇西王。”富无义淡淡地道，“如果咱们惹恼了镇西王，诸位觉得这大燕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闭嘴了，这才注意到，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们居然已经忘了涯关最危险也是最厉害的人物，如果他要是生气了。别做生意了，下放到监牢都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还在话的那人，连连拱手道，
“是在下失言了，多谢富掌柜的提醒。”
其他人也是抹了抹额头的虚汗，他们险些就犯了大错。
富无义受下晾谢，心中却看着这些人提不起劲来，愚蠢的家伙也只配做刀了。
……
“喝……继续…嗝…喝……不醉……不归……”
周元在被吏扶到马车里躺下之后才安静了不少，只是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嘟囔着什么。
吏吩咐车夫出发之后，看了一圈周围，返回了车厢之内，见到还在着酒话的户曹郎，恭敬地了一句，
“大人，周围已经没人了。”
原本昏昏沉沉的周元一听这话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脸上的醉意也消失不见，掀开窗户边的帘子往两边看了看，发现确实是没人了，这才放松下来。
“憋死老子了，这些混蛋，光灌老子酒，不就是想从我嘴里探听到消息吗，可惜了，想灌醉我，还差点意思。”户曹郎甩起衣袖扇了扇风，让自己发热的脑袋清醒一些。
“成功了吗？”吏期冀地看着周元，想从这位大人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那些果商让步了吗？”
“五成，让了一成出来。”周元无所谓地甩了甩手，对于这个结果无惊无喜。
可吏就不同了，听到这个话，语气都着急了几分，“五成，可是这样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咱们该怎么办啊，大人。”
“玉宝，我记得你们村子也有一个还算大的果园吧。”
“大人，我不只是为了我们村子，五成的价格，咱们涯关所有的果农都得亏本，今年的税收估计都收不上来了。”刘玉宝还以为周元是觉得他只是因为关心自己的问题才着急，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年轻人沉住气，不然容易出纰漏，让人钻了空子。”周元靠在车厢的墙壁上，笑眯眯地道，“你要是信我的话，你们村的水果先别卖了，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就好了？”刘玉宝不解地问道，还以为周元是在安慰他，“为什么？”
周元恍惚了一下，按理他今日将价格只谈出了一成的余地，这个宴会是失败的不能再失败了，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最重要的是今日午后，郡守与他单独进行了一次交谈，本以为是对他对此次事务处理进度缓慢的问责，没想到居然是让他联系所有果商，筛选出那些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做好记录。
还有秘密联系往日交好的果商，告诉他们有一桩新买卖，想要做的就来涯关。
虽然周元不知道这个新买卖是什么，但看何苦一脸自信的模样，他的心里也有了一点底气，上司都不担心，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要不是何苦吩咐了要保密，他现在就告诉刘玉宝了，所以只能了一句，“无需多问，你相信的话照做就行了。”随后就闭上了双眼假寐了起来。
刘玉宝见周元休息了，虽然担心但还是离开了车厢。
周元察觉吏出去之后，想到了今日宴席之上富无义虚伪的嘴脸，嘲讽地笑了笑，
“五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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