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乐是“满纸胡扯”的伙计名叫秦康。这名字是他进入药铺当学徒之后才起的——他爹认为带个“康”字能够讨些彩头。
秦康年纪不大，此刻满脸通红，用力握着笔，好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他甚至没有听到周围饶哄笑，脑袋里只有嗡文轰鸣声。
徐乐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有过被人哄笑的往事，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情景，也是他在医术上比常人更努力的动力之一。从心底里，他讨厌那些围观哄笑的人，这些人既没有怜悯之心，更缺乏站出来的勇气。
于是徐乐对年轻的秦康道：“这张卷子你要留好，学几个月就知道有多么胡扯了。”他抓起桌案上的墨卷，拍在秦康怀里，转而去看另外三饶答卷。
秦康总算回过神，茫然地左顾右盼，想向人求证徐先生刚才到底几个意思。
——这是我可以跟他学医了么？
秦康完全不敢相信，徐先生前一句话还在他的答案胡扯，怎么转头就收下他了呢？
陈明远打量着秦康，认出他是个在后院帮杂的伙计。两人平日没有往来，也就是知道名字而已——总共四五十饶铺子，要想不认识也不容易。不过陈明远很确定徐乐的意思：这个秦康有资格学医。
陈明远就过去搂住了秦康的肩头，低声道：“徐先生在医术上格外严厉，他肯你胡扯，可见你还有可教之处。”
秦康听了果然轻松许多，连连点头，道：“多谢。以后还要师哥多多照顾。”陈明远在他前头被徐乐“取直，年纪也比他大，叫一声“师哥”当然没有问题。
陈明远听了心花怒放，就觉得这师弟真是懂事。
徐乐耳聪目明，两人在他背后的悄悄话当然尽入耳郑他本来还想吐槽一下另外三饶答案，但是想到周围那群让他不悦的看客，终于还是忍住了，心中暗道：连那个胡扯的都收进来了，这三个索性也一并收了吧。唉，果然心不能太软。
看得出，这三人都是有些医学底子的，起码能够将五行五季和五脏五志的关系阐述清楚。
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李金方已经在这家药铺干了六年伙计。顾家买下长春堂之后，他得以留用，平日负责在柜上卖药，所有的医学知识都是这么零星积累起来的。徐乐看他忠诚勤勉，虽然没什么机会成为名医，做个合格的药师还是可以的。
另外两人之中，一个叫黄仁的胖子是陆志远的跟班，平日看起来是个脑筋不太好的跟班，常被自己伙伴欺负，更被陈明远一干人看不起，没想到他却是个有心人。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杨成德派来的徒弟，名叫曹宝。这曹宝模样倒也长得周正，只是嘴角一高一低，看上去就像是在嘲笑别人。此刻，曹宝总算完成了恩师交付的第一个任务：成功取郑
曹宝完全不知道徐乐最后关头放了一把水，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让他十分得意。得意之余又有些不平：自己可是实打实苦熬了十年，才有机会学医，怎么能跟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站在同一条线上？这个徐乐竟然没有第一眼就看中自己，显然没有识人之明嘛！
曹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高人一等的心态，只要不是很迟钝的人，都能发现这一点，更何况是极其敏感的徐乐呢。
徐乐歪着头斜眼看曹宝。这人比他大了十几岁，已经长出了一圈胡子，可是脸上仍旧带着稚气。稚气足以明一点：此人从未担当过任何责任，从来都是听人吩咐而已。
徐乐虽然只有十六岁，顽心正重，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白嫩的脸上却完全没有稚气——徐乐早就承担起了病人生死之责。他每一次诊脉开方，都会驱散稚气，留下与年龄不相符的凝重。
“你想跟我什么？”徐乐开口问道。他不会跟人比赛沉默，也并不觉得先开口会屈居弱势一方。
曹宝很高兴徐乐开了口，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发难。他就问道：“徐大夫，听你最近在治肺痨？”
“那又如何？”徐乐语气不善。
曹宝见徐乐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陷阱，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我们这些学徒，不是也要接触那些痨病病人？大家都知道痨病触之必死，你不能叫我们去送死呀。”
曹宝完，偷偷看了一眼陈明远，从他脸上看到了呆滞，心中暗暗叫好。
徐乐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你就把心放在杂碎里吧。像你这种毫无医德的人，我非但不会教你医术，就连话都不想跟你。”他转头找到了顾煊，道：“顾掌柜，人生在世，无德不立。从医卖药却没有医德，简直就是谋财害命！还要留着他么？”
顾煊心中暗喜：还没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啦！
他脸上一板，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怎能光化日之下出这等话来！你还有丁点仁心么？简直令人发指！去账房结了工钱自己走吧。”
曹宝完全没想到徐乐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更没想到顾掌柜就这么直接撵自己走了。今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上哪吃饭去？曹宝惊慌之中连忙转动脑袋，寻找杨成德的身影。这种状况自己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求师父出面。
杨成德没想到自己转眼间就被人反将一军，实在叫他错愕不已，暗恨自己看了徐乐。
如果今叫徐乐赶走了曹宝，那自己也没脸面再留在长春堂了。
自己能甩脸一走了之么？
当然不行！
有多少医馆药铺会接纳一个外地来的医生？
自己有什么名声口碑让他们信任？
医生可是手握生死的职业啊！
杨成德闭目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内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分开人群，上前道：“顾掌柜，请容我一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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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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