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安慰她道：“这世上本来就没长盛不衰的事物，从出生到成长，再到顶峰，再慢慢如夕阳西沉地消亡，万事万物都是遵循这个规律。你也是道人，当知这个道理。”
李秀青点头道：“五斗米教曾经在南方极为盛行，最顶峰时代有千万信众。教内仙师，一句话便一呼百应，随时都可以聚众攻略城镇……但你知道么，五斗米教再厉害也斗不过一个人。”
林萧道：“是孙恩吗？”
李秀青摇头道：“他孙恩不过是分裂五斗米教的一个叛徒而已，并没这么大的本事。”
林萧好奇地问道：“那是谁？”
李秀青道：“是女帝。”
林萧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内心已经平静如止水了，道：“这也和女帝有关？”
“我师父告诉我的，五斗米教其实是女帝弄垮的，女帝用了卧底分化五斗米教内部，让他们互相内斗倾轧，几百年后教内英杰几乎损失殆尽，师父虽然没明女帝的卧底是谁，但我想孙恩应该也是女帝的卧底之一。”
“啊？”
林萧真没想到，就连这南越州也会有女帝的布局，起来女帝真的算是下布武了。
虽然南越州高皇帝远，还有崇山峻岭阻隔，但厉害的政治家总有办法将自己的影响力播撒得更加遥远。
林萧突然想起一些事情，道：“孙恩之所以会被朝廷册封为然大法师，想必是因为他这几百年来帮女帝对付五斗米教有功，故而得到了这一个有名无实的封号。”
“我女帝怎么会特别封赏给他一个封号，原来这中间还有这种内情。我想女帝实际上对他也是极为防备，反正给个封号朝廷都不用付出什么东西……”
“可恐怕就连女帝也想不到，在这个时代，然大法师的威望反而成了孙恩最大的倚仗，让他成为整个道门都有数的老前辈。”
“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造化弄人，但是仔细一想，又真是一环扣一环，精巧又有趣。”
林萧感叹过后，李秀青又道：“如今五斗米教已经彻底衰微，只在南越州和楚州少许山区有一些民间信仰，道士也多是做一些打蘸、念咒、符箓，乃至于红白喜事。”
“相当于是女帝亲手毁灭了五斗米教。”李秀青到这里，微微一顿，“女帝绝对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了，其余人连她的脚指头都够不上，越是了解这下的形势，就越是觉得女帝强大得恐怖！”
林萧却道：“女帝也不是神，一样是人，不然也不会被我们联手诛杀了。而且我觉得女帝的手段没你吹嘘的那么神。”
李秀青微微吃惊地看向林萧：“她在神都一句话，就能决定五斗米教这种千年大教，千万信众参与的组织的生死，还不够神吗？”
林萧哂笑道：“那我问你，没了五斗米教，现在不是又造出了一个然道来，就算女帝还活着，她现在灭了然道，还会又有一个什么东西诞生。如此无穷无尽，能体现出她什么本事？”
李秀青不出话来，但她还是不太同意林萧的话。
林萧又道：“女帝玩的政治游戏实际上很危险，就好像她册封的下十大节度使一样，这制度看似衣无缝，维持了大唐的盛世帝国局面，但实际上这游戏相当危险，等于在悬崖上走钢丝。”
“她能走钢丝，不代表别人也有这个本事，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谁能扛得住这种压力？你看，女帝一死，这下马上就大乱了！”
林萧又道：“权力这东西，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两斤苹果，五斗米教的人不能将苹果放到篮子里面的时候，自然会有别人来将苹果放到自己的篮子里面。”
“就算没有孙恩，也会有别人和别的篮子。”
“哪怕是女帝，也没办法将这两斤苹果放到自己的篮子里面。”
李秀青道：“若是女帝派人来统领然道呢？那不是等于掌控住局面了？”
林萧哈哈大笑起来。
李秀青好奇地道：“我的不对吗？”
林萧道：“当然不对，我刚才过了，女帝设立十大节度使掌控下兵马，按你的想法，等于又多了一位节度使。节度使可以对女帝绝对忠诚，但在女帝死后，节度使就只会对自己忠诚了。”
“哪怕是今日杀了孙恩，灭了然道，最多几年，南越州又会出另外一个掌控一切的强人。”
“权力的苹果，永远都会有篮子去盛放。”
“权力不会存在真空，这是饶本性决定的。”
李秀青道：“按照你的法，那这岂不是无解？”
“无解？也可以这么吧，除非是做制度上的彻底改变，从制度上改变一切，才有可能打破这种局面，但制度又不是空中楼阁，和生产力、技术、通讯交通各种能力息息相关……目前，也只能维持这一套体系吧。”
李秀青突然笑起来：“你的话都好深奥，好像在和我师父对谈一样，不过……我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喜欢听你这些高深的话题。”
或许李秀青自己都不知道，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真诚又可爱。
而这也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
越是年纪大的人，就越是难以承受自己对一些事情完全不懂这种事实，很多时候为了面子都要瞎编一些鬼话出来。
尤其是父母对子女，哪怕明明是自己错了，也很难承认自己是无知的那一方，反而会很多蠢话，做不少蠢事。
修道的人也有很多人这样，修行的本事不见长，年纪一大，反而失去了纯真道心，做什么事情先考虑面子，然后才是里子。
李秀青能维持自己的纯真道心，算是很难得的品质了。
只看这一点，她将来的成就应该不止神境界才对。
下方青山绵延起伏不定，他们也不知道飞过了多少山峦。
终于在前方白云缭绕之间能看到许多宫殿的雄壮姿态。
还有一行白鹤在云海之中飞校
“看来我们已经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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