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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间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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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车的水龙冲开锅炉房铁栅栏时,穗(原满)正抱着红肚兜站在槐树下。阳光穿过她腕间的银锁,在地面投出“穗满”二字,王奶奶的藤椅上,不知何时摆着两杯凉茶,杯底沉着完整的槐叶,叶脉写着“安”和“息”。

“妈,爸……”她开口时,母亲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父亲颤抖着掏出银锁的另一半,两半相扣的瞬间,家属院所有的晾衣绳同时断裂,枣红与墨绿旗袍飘向锅炉房,化作两道青烟,在烟囱顶端凝成槐花形状。

张爷爷的卖部关了门,玻璃柜上的电子钟永远停在19:03,只是“03”二字被槐花遮住,变成“归”字。穗(原满)摸着颈间的银锁,发现锁扣内侧刻着字:“双生同命,槐下共生”,正是陈秀芳的字迹。

接下来的半个月,家属院出奇地安静。槐树不再落花瓣,却开始结果,豆大的槐豆坠在枝头,每颗都映着穿旗袍女饶倒影。穗(原满)搬进我的房间,发现床头的瓷娃娃眼睛变回黑色,辫子上别着朵风干的白茉莉——那是陈秀芳最后留给她的礼物。

“姐,你地宫下面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某深夜,她摸着我留在墙上的槐叶涂鸦问。月光照在她后背,当年的烫伤疤痕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与我相同的槐叶胎记,而我的石棺旁,应该也长出了同样的印记。

母亲开始频繁去锅炉房旧址,她总在槐树下摆上两副碗筷,一碗饺子里包着槐叶,一碗米粥里漂着茉莉。有次暴雨夜,穗(原满)看见她对着槐树话,身影与陈秀芳的鬼影重叠,才明白母亲这些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偿还罪孽。

父亲辞了厂子里的工作,在锅炉房旧址旁开了间丧葬用品店,专门帮亡者整理遗物。他每次摸到墨绿旗袍的布料,就会听见陈秀芳的叹息,那是催促他快点帮火灾中的亡魂们安家。

最奇怪的是李阿姨,她突然开始穿枣红色旗袍,领口别着蝴蝶胸针,逢人就梦见三个女人在槐树下跳舞,中间的女人抱着双胞胎,“债还清了,该让孩子们好好活”。

中元节那,穗(原满)带着我最喜欢的玻璃弹珠去槐树下祭拜。她刚摆好贡品,瓷娃娃突然从书包里滚出来,眼睛转向锅炉房方向,嘴角咧出微笑——那是我熟悉的,陈秀芳哄孩子时的表情。

“穗穗,满崽,回家吃饭了。”母亲的声音传来,这次她没穿蓝布衫,而是套了件新做的墨绿旗袍,领口绣着未完成的蝴蝶,针脚间夹着我的头发。穗(原满)抬头看见,母亲的鬓角白了一半,却比从前笑得温柔。

晚饭时,搪瓷盆里的饺子飘着槐花香。穗(原满)咬开一个,里面包着完整的银锁——不是我们的,是陈秀芳和张爷爷的婚锁,锁面上刻着“槐”和“骨”。父亲,这是地宫坍塌前他捡到的,算是亡者给生者的宽恕。

深夜,穗(原满)被晾衣绳的响动惊醒。推开窗,看见两道旗袍影子在月光下晃动,枣红与墨绿相互缠绕,像极了双胞胎在 omb 里的姿势。当她揉眼睛时,影子化作两片槐叶,一片落在她掌心,一片飘向锅炉房,叶脉合起来是“团圆”二字。

她终于明白,陈秀芳和张爷爷的魂灵从未离开,他们只是住进了槐树里,用每片叶子、每朵花香守护着双胞胎。而我(真正的穗,陈秀芳的亲生女儿),在石棺里做着漫长的梦,梦见自己穿着墨绿旗袍,在槐花雨中走向光明,母亲和穗(原满)站在尽头,向我伸出手。

第二年清明,家属院的槐树突然开花。这次不是白色,而是罕见的并蒂莲状槐花,每朵花都有两片花瓣,一片红,一片绿。穗(原满)带着母亲做的槐叶馒头去祭拜,发现锅炉房旧址的砖缝里,长出两株幼苗,茎叶相缠,像极帘年地宫里的双胞胎石棺。

“姐,你看,是双生花。”她对着槐树轻声。风掠过枝头,传来细碎的笑声,分不清是槐花在响,还是地宫里的梦在醒。母亲摸着幼苗流泪,父亲在旁点燃纸钱,张爷爷的卖部重新开业,玻璃柜上多了对瓷娃娃,穿红肚兜和蓝布衫,腕间系着银锁。

从此,家属院的人都,槐树下再也没有鬼,只有两个女孩的魂灵,在槐花梦里甜甜地睡着。而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听见树间传来童谣,不是《槐骨谣》,而是新的调子:“槐叶新,槐花香,双生归,火债偿,二十载,梦一场,魂安处,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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