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烛峰山顶。
一道苍老的身影坐在几块墓碑前，怀里抱着几壶烈酒。
他有些颤巍地拎起一壶，仰头往嘴里哐哐灌了几口，又抬起衣袖拭去唇角的酒渍。
细碎薄金般的日光层层落在山峰上，春风如暖阳照面，耳畔有莺啼虫唱，却是显得他身影愈发孤寂落寞。
良久良久，三长老将怀里其余几壶酒纷纷拿出，洒在了那些墓碑前。
他又掏出了流云剑，笑眯眯地：“瞧见了没，我徒儿送我的流云剑。”
“那子如今可是成剑仙了，多有出息。”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流云剑柄，语调轻松：“我也算得上是剑仙的师父了，你们不必羡慕，能与我一道喝酒，倒也不算太亏。”
三长老垂下脑袋，抱着怀里的流云剑，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这流云剑好看是好看，可是单单得了这剑，却没人陪我练，又有何用？”
他复又抬眼盯着那几块墓碑，眸底光芒微闪，半晌轻哼了声：“你们先前还羡慕老夫的弟子契了两柄剑仙的剑，于是过来与我切磋，怎的今日不来？”
“定是这流云剑太厉害，叫你们都怕了……”
三长老咧嘴笑了两声：“不过你们若是愿意与老夫切磋，老夫给你们放放水也不是不行，好歹师兄弟一场。”
山间林风凄凉，万寂静无声。
山顶下魂灯千盏，鲜血如火，静静摇曳。
那些千年前，亦或是两千年前灭聊魂灯，早已被迁移到万烛峰的另一侧。
他盯着墓碑几秒，踉踉跄跄地起身，挥袖将地上的酒壶给收了。
三长老抬眼望向远处。
薄云缭月，霜色浮空，金辉交织。
风吹得浮云滚滚，一半云彩染上霜白之色，一半云彩染上霞红色。
日月同，不祥之兆。
他沉默许久，沉沉地叹了口气，甫一转身，林间一阵风起，一道陌生的气息倏地降落。
三长老脚步一顿，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朝他走来，低下脑袋，袍帽垂落，喑哑的嗓音响起：“宗主，我家尊上有请。”
他眯了眯眼，心神一动：“魔族？”
眼前的人语气依旧平静：“宗主既已知晓，便随我来吧。”
三长老沉吟片刻，目光寸寸犀利了起来，浑然不见方才那散漫模样：“既是魔族，又是如何混入我无极宗的？”
无极宗结界，非宗门内弟子、长老、宗主，无人能够打开进入。
来人如此轻而易举地进来，且躲过了一众弟子的巡视，想来修为高深莫测，不容觑。
黑袍人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宗主，我家尊上有请。”
三长老默了默。
谢无澜为魔界魔尊之事，此事早在千年前便已经被众人知晓。
在此之前，他不过是隐瞒了身份，进入无极宗的一位普通弟子。
彼时，顾双闻与大长老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既然察觉到，却还任由他继续留在无极宗，那应当是没有什么威胁的。
可今非昔比。
他不是无极宗弟子。
而是魔界尊主。
三长老不敢去赌。
他淡声道：“老夫的时间尊贵得很，若你们尊上想见我，便叫他自个来吧。”
话音落地，三长老拂袖离去。
黑袍人立在原地不动。
直到三长老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黑袍人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此事，事关三界安危。”
“三长老，当真不愿？”她语气冷然。
闻言，他身形顿住，眸光微闪。
三长老……
黑袍人见他停下脚步，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缓慢地走到他身后，淡淡地：“神魔谷封印异动，尊上请您前去魔界一叙。”
三长老瞳孔微缩，努力镇定道：“此事，不该与飞仙宫宫主协商吗？”
黑袍人袍帽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三长老难道就没有想过，除却此事外，我家尊上还有别的事吗？”
谢无澜找他能有什么事？
三长老眉头轻蹙。
……
“一千年不见，你翅膀倒是硬了许多。”妙音冷冷地笑了两声。
坐在她对面的人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垂眸盯着眼前荡漾着的茶水。
妙音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瞧着她：“如今怎么回来了？”
“不在你那东海继续待着了？”
“你的仇人也死了，还回来寻我做什么？”
青姒抬眼看着她，眼神漠然：“我要找溪云止。”
“呵。”妙音嗤笑了声，直起了身子，又斜靠着身后软椅，不疾不徐地又倒了杯茶，推到她眼前，微一颔首：“喝了。”
她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青姒，你记住，千年前是我将你们救下的，我也应了你的要求将溪云止送回无极宗，答应与你的交易。”妙音淡淡道：“你身上的血，是我换的，你也该效忠于我，替我寻来护心镜。”
“可那东海一战，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害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你又该如何回报我？”
闻言，青姒陡然起身：“我去帮你找护心镜。”
妙音平静地看着她，冷漠开口：“站住。”
她果真停下了脚步。
妙音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襟，淡定地绕到她身前，冷冷地望着她：“你如今，又有什么能力闯入魔界？”
青姒沉默不语。
妙音嗤笑了声：“与其靠你，倒不如靠我自己。”
良久，青姒才哑声开口：“沧月族三十万生灵，那么重要吗？”
“当然。”妙音挑挑眉：“若是不重要，我也不至于寻护心镜如此之久。”
青姒默了默：“你若是想要，可以去找江挽。”
妙音一愣：“她不是死了吗？”
“我打探过了，她已经从洛水出来了，如今正在无极宗。”青姒面无表情地道：“她如今起死回生，不定愿意交出护心镜呢？”
妙音垂眸思忖了几秒，她眯了眯眸：“你确定，护心镜如今在她那？她又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护心镜？”
青姒淡：“总有一日会回到她手里，若不威胁到她的生命，以护心镜换沧月族三十万生灵回归，她会答应的。”
妙音：“……呵。”
“取出护心镜，需以她心头血为引，再布下牵魂阵，你确定不会威胁她的生命？”妙音漫不经心道：“她若是再死一次，咱们都别活了，被谢无澜一剑砍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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