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子面不改色，反倒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如常：“贫道所知的，已经告知郡主了。”
“可你依旧在试探我。”萧钰低声道，目光锋利如龋
她很清楚，玄风子引她前来，绝非出于好意。这个人，自她坠入甬道起，便对一切了如指掌，连五通神的封印与献祭也清楚得过分。
他一面“点到为止”地泄露情报，一面悄然引导她探查五通神的力量。
借她之手，去试探未知。
她不是时鹤，不会那么容易信他。
玄风子并不辩解，语气反倒带出几分意味深长的轻笑：“郡主，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你更不是我的朋友。”
萧钰冷笑，话音未落，身形陡然前冲，剑光霍然破空，直取玄风子咽喉。
玄风子眉眼一凛，迅速侧身，衣袖翻飞，掌风带起一股森寒之气，欲将她震开。可萧钰早有预判，剑锋一转，凌厉削向他肩头。
“郡主，好狠的心……”玄风子低声叹息，袖袍猛地一振，掌心一拂，拂尘如灵蛇般缠住了她的剑锋。
他依旧不曾出手反击，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嘴唇轻动，似欲开口，却终究咽了回去。
萧钰眯起眼，心中警兆愈浓。这个老道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她猛地发力，顺着玄风子掌势借力后翻，一脚踏上甬道石壁，身形如箭腾空，瞬息间跃至出口。
“多谢道长送我一程。”
她冷声丢下一句，不再犹豫，趁玄风子气息尚未回稳，身形一折，迅疾如风，直掠隧道之外。
甬道尽头的门扉在她一掌推下，轰然撞上石壁，腐朽的木板碎屑飞溅，发出沉沉闷响。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坠冰窟，脚步猛地顿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以为那门后会是空寂的林间，或某处偏僻巷，最多不过是一道掩盖踪迹的出口。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诡异阴森的木屋。
空气中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得近乎黏稠，像是有人在屋内将血液一瓢瓢泼洒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萧钰眯起眼，缓步走近，指尖轻触门板，“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开启，仿佛撕裂了沉寂，也撕开了某种掩藏的恶意。
屋内幽暗压抑，唯一透进来的微光落在墙壁与屋梁上，照见一幕令人作呕的景象——墙上、架子上、甚至横梁上，挂满了一张张剥下的人皮。
那不是随意堆砌的残骸，而是被精心铺展、晾挂，像一块块被处理过的布料。每一张皮都光滑完整，血肉被刮净，只剩下那层薄如蝉翼却满载神态的皮囊。
那些，全是年轻女子的皮。有的甚至尚未干透，血水滴落在地，沿着屋檐悄无声息地汇成一滩滩暗红。
她的目光一扫而过，却在几张脸上陡然顿住——那是使团中送往东丹的美姬们，她认得。她们的脸，如今成了墙上的“饰物”，神态诡异，仿佛在尖叫，却又像在微笑，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
萧钰瞳孔骤缩，一股冰冷从脚底爬上脊背，寒意逼人。
她猛地转身，手已握剑，浑身紧绷如弦，警觉地盯向屋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绝不是普通的献祭之地。
她能活着走到这里，并非侥幸，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玄风子？还是另有其人？他们想让她看到这一切，为了什么？
她眼神深沉，缓缓抬眸，目光落向屋内更深处。
那一团比夜还浓的黑暗中，仿佛正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她，不带一丝情绪，也没有声响，但她能“感到”那目光，阴冷、狡黠、如蛇吐信般贴着她的皮肤滑校
那一刻，连她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这座屋子，像是一口活着的棺。
她眼神幽深，蓦地抬头，望向屋内更深处。黑暗里，似乎正有一道目光，在窥视着她。
这时候，身上的纸人，有了响动：
「阿姊，你在哪儿？」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空气都被浸染成了深红色。墙壁上，一张张女子的皮被心翼翼地剥离、晾挂，干枯的血迹早已凝固，形成一片可怖的暗红。
萧钰脚步轻缓地向前，指尖微微一抖，攥紧了腰间的短龋
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过，心底生出一丝寒意——这些女子的皮肤，保存得过于完整，甚至连眉毛和睫毛都还清晰可见，仿佛它们的主人只是脱下一件人皮外衣，下一秒就能重新披上。
就在这时，她胸口处的纸人发出微微地震动，乌托帕的声音在空寂的黑暗里，格外明显：
「阿姊，你在哪儿？衍初哥，你同他们走散了……」
萧钰低头，见那纸人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从领口出来，急切地传递消息。
她正要俯身查看，忽然——
“沙——”
一阵异样的响动在房间深处浮现，犹如枯叶被夜风卷起的声音。
紧接着，阴暗角落里，一道黑影骤然跃出！
“嘶！”
黑影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只是刹那之间，就平了萧钰面前。
它的四肢瘦削，手指极长，爪尖锐利无比，每一次挥舞都带起呼啸的风声，仿佛能撕裂空气。
萧钰反应极快，身形一侧，险险避开那尖利爪影。
她手中的白衣剑横斩而出，剑光破空，划向那鬼影的肩膀。
“嗤——”
刃锋刺入的瞬间，萧钰却察觉到异样。
这东西的皮肤竟像干枯的兽皮一般，刀刃划过，竟然没有流血，而是溅出一股黑雾，带着腥甜的气味。
鬼影吃痛，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声音中带着尖锐的颤音，如同被掐住喉咙的哭嚎。
它猛地一个折身，爪子带起凌厉劲风，直逼萧钰的颈侧。
萧钰目光微凝，脚步一错，借着地势向后疾退……
“嘭！”
鬼影的爪子狠狠劈在墙壁上，竟将整块木板撕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萧钰心下一凛，此物的力量比她预料的还要可怕。
鬼影见一击不中，似是有些焦躁，蓦地扬起脑袋，那张干瘪的脸颊上，一双眼窝漆黑，深处隐约闪烁着诡异的淡绿色幽光。
它似乎在观察萧钰，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身形骤然暴退，脚下如疾风掠影，朝着屋外狂奔而去。
萧钰眸色微沉，正欲追赶，忽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莫追。”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镇定之意，玄风子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后。
萧钰皱眉：“那东西是什么？！”
玄风子却摇了摇头，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贫道没看清它的全貌，不过能确定，它对声音极为敏福应该是你身上的传音符，惊扰了它……这才发起的攻击。”
萧钰眯起眼睛：“你是，它会回来？”
玄风子轻轻颔首：“簇像是它的巢穴，倘若我们不惊动它，或许能等它自己回来。”
空气沉寂下来。
萧钰的手仍紧紧握着短刃，目光沉凝地扫过满室的人皮，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这到底是什么鬼物？它又为何要剥下这些女子的皮？
这时候，纸人抖了抖，露出半个脑袋。乌托帕委屈的声音中，带着浓浓地担忧：
“阿姊，你没事吧？遇到了什么？”
“我没事。”萧钰拍了拍它，表示安慰：“遇到了个东西，但没看清楚。”
“阿姊，你在哪儿，能描述一下位置吗？”
萧钰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个黝黑的木屋，屋子里都是女子的人皮。”
“人……人皮？！”乌托帕的纸人抖得厉害，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阿姊，那个东西……长什么模样？”
萧钰沉吟片刻，回忆起方才交手的情景，缓缓道：
“速度极快，爪子锋利，能带起劲风……被刀山，不流血，反而冒出黑雾。”
“呜呜呜……好可怕……”乌托帕的声音带着颤抖，纸人软趴趴地趴在她衣襟处，像是被吓到不敢抬头，又像是努力思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它的纸片身体微微抖动，似乎想从脑海里翻找出相关的记忆。
“难道……女真出关的那些……根本不是人。而是人皮里塞入了纸，混着出了关……然后，在烈日下被烤晒后，燃烧殆尽；他们早就死了其实……”
萧钰沉默了，她也有这种猜测。
然而在镇子外的乌托帕，还没整理清楚思绪，手边的另一张纸人，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萧钰在哪？”
纸人一僵，随即身后猛地涌出一股寒意，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盯着它——是白衍初。
“我、我、我还没问清楚……”乌托帕支支吾吾地回答，语气里透着几分心虚。
“那就问。”白衍初的语气显然已经不耐。
话音未落，萧钰已经轻手轻脚地踏出了屋子。
外头的院子空荡荡的，弥漫着腐臭的血腥味，地面被大片暗红浸透，像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杀戮。
而在院落中央，一道扭曲而瘦削的身影，正伏在一具残破褪去皮囊的尸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咔哧——咔哧——”
鲜肉被撕裂，骨头被咬碎，声音清晰可闻。
借着昏暗的月光，萧钰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它的身形比普通人更瘦长，四肢异常修长，关节突出，脊背弓起，形如一只赤狸。
可它的面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剥去，只剩下一张没有五官的扭曲骨肉，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皮肤干枯皲裂，泛着不祥的灰黑色，整张脸的肌肉似乎都在痉挛，每吞下一口血肉，它的皮肤便隐隐鼓动，像是在缓慢地吸收养分。
“嘶——”
它忽然停下进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朝萧钰的方向扭了过来。
萧钰屏住呼吸，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白衣剑。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她低声问道，眼神警惕地盯着那怪物，手心里渗出薄汗。
玄风子缓缓走到她身侧，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怪物，眼底闪过一抹骇然：“这是……五通神的孩子……”
“什么？”萧钰震惊，侧头看向玄风子。
玄风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五通神，亦称‘五圣’……本为邪祟，贪嗜血食，尤爱女色。每隔数年，便会挑选最为美艳的女子作为‘新娘’。而它的后代……会以血肉为食，直至完全成长……”
“你是……”萧钰深吸一口气，眼神沉了下来，“这东西是被镇上的人刻意供养的？”
乌托帕的纸人瑟瑟发抖，艰难地开口：“怕是有人，用整个镇子来喂养它……”
萧钰的手微微收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被剥下的女子人皮，浮现出那些失踪的年轻女子，浮现出镇上对五通神的敬畏。
她沉声问道：“它长大了，会怎样？”
乌托帕哆嗦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会化形……成为新的五通神的化身……”
“也就是所谓的神形合一。”玄风子替他完。
萧钰面色一凛。
不行，不能让它长成，得干掉它。
萧钰手腕一转，剑尖附上灵息，微微颤鸣，寒光吞吐。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那只五通神的“孩子”。
它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幽绿的眼瞳深深盯着她，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口森然獠牙，浑浊的舌头舔舐着唇边的血渍。
下一瞬，它猛地一跃，速度快得如同一道黑影，瞬间逼近萧钰，锋利的爪子撕裂空气，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
萧钰脚下发力，堪堪侧身避开，锋利的爪风擦着她的衣袖掠过，撕裂了一道口子。她反手一剑朝怪物的脖颈抹去，刀锋触及的瞬间，却只带起一抹黑雾，像是砍在了虚空之上。
——砍不实？！
萧钰心头一沉，猛然抽身后退，眯起眼睛观察它的异状。
那怪物似乎根本不惧刀刃，方才的攻击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倒激怒了它。
它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嘶鸣，声音中带着诡异的共振，震得耳膜发麻。
“糟了。”玄风子低声道，“它在用音波共振干扰我们！”
萧钰微微皱眉，眼角余光一扫，发现怪物的影子在微微扭曲，似乎并不完全依附于它的肉身。
她心中一动，冷声道：
“道长，这东西的本体……是不是不在这里？”
玄风子目光一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思考了片刻迅速道：
“原来如此。它应该还未彻底化形，形体只是躯壳，神性大概率是藏在影子里！”
影子？！
萧钰眼神一凛，脚步一错，迅速翻身跃上屋檐，居高临下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果然看到，那怪物身后的影子并没有紧贴地面，而是浮动扭曲，如同活物！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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