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石开看着封彦僵住,怒目圆睁,气得满脸胀红,甚至有点青紫,浑身颤抖,一边大喊:“坊主,您不能这样呀,即使她做错了,她也还是程娘子,不能这样罚呀!程娘子会没命的呀!”一边跑到了荔逴身前。
他看见荔逴倒在雪里,别过头来看着他微笑,立刻俯下身将荔逴捞起,耳边是荔逴虚弱的声音,“回……回杏林……春苑!”
封彦看着石叔和荔逴渐渐消失在雾霭里,他腹内五脏翻腾,一把关了大门,蹲在地上干呕、打嗝,双手捂住嘴恸哭。哭累了,抱着荔逴脱下来的衣物,回到自己的榻上,蜷缩着身体,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了,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荔逴被送回杏林春苑,在送患者出门的鹤塘第一个发现了只剩里衣、浑身是血的荔逴正趴在一个人身上,两条手臂悬垂着,上前为荔逴搭脉,忙喊师父,几乎是将堂内的所有患者都赶出了医馆,慌忙闭门谢诊。一些路上跟着来看热闹的、刚从医馆里被赶出来的百姓在门前围观着,杏林春苑自营业起已有六十余年,这样如临大敌的场面还是第二次。
医仙为荔逴诊脉,荔逴居然睁眼看他,吓了医仙一跳。
“师父,我没事,中毒了,需要益参丸。”荔逴挤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你的血如果觉得多,不如放出来给我炼药,吐的到处都是,浪费!”医仙走到一旁坐下生闷气。
鹤塘慌乱地翻找出一个药瓶,猛地往荔逴嘴里倒,“你倒是会用药,专用那最好的!”
荔逴噗噗噗地往外吐药丸,“师兄才不心疼,一次给我吃二十几倍的量!”
“程娘子,坊主肯定急坏了,您这到底怎么回事?您给老奴了,我好回去告知坊主,让他宽心。”
“石叔,你走不了了,现在回去只能收拾包袱,你的怜悯之心在他人眼里是封彦默许的,那我和他就不能断的彻底。他若不恨我入骨,以后公主必定找他麻烦!”
“那我?”
“你肯定是看不惯他如此待我,又是要回了衣物,又是在糕点里下毒要置我于死地。你做了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自然是跟着我这位新坊主,让他安心做他的新纪王。”
“什么?”桑羽气得五官都要拧在一起。
“假的,我陷害他的。”荔逴喘匀了气,已经能坐起,“看着吓人,其实也无大碍,后日,咱们就搬去新宅。”
“可你不是还要重新修葺,不急着搬吗?”
“我惹了大祸,难道连累师父师兄嘛?师父,我需不需要在您这儿再演一出?”
“滚远点!以后都不必来看我!”
“那我把城郊的的那块园圃留给您,那里能长出好的药材。还有,以后您需要的药材,我都免费无限量供应,这样您要义诊多少人都可以!”
初十夜宴,老太君带着庆国公、国公夫人和楚歆赴宴,宴席中觥筹交错,不时有人来给老太君和庆国公夫妇敬酒,老太君都热情地给他们介绍楚歆。
官家偶尔视线扫过,会落在楚歆脸上,摇摇头便会看向他处。
夜宴特地邀请了封彦,席间,官家宣布了封彦继纪王位,指瑶禾予他,封为德硕公主,明年初春将会完婚。
封彦谢恩后,大家脸上的颜色就热闹好看起来,有举杯恭贺的,有暗自咒骂的,有嘲笑讽刺的,有重新谋划的。封彦坐着苦笑,怅然若失。
过年那一的欢喜、疑惑、惊讶、失落、畅快仿佛还在昨。他期待过,知道不可能还是期待了;他失去了,想全力抓住还是失去了。
荔逴为他寻了一条很好的出路,大权在握,确实比经营算计要得力很多,她为了撇清关系、肃清道路,连自己也算计了,杏林春苑一夜一日未有动静,像封彦醉生梦死的无数个夜一样死寂。再抬起头向其他人谢礼时,却看不见任何的心情,只是微笑。
封彦喝醉了,从宫中甬道出来时,已经觉得头晕恶心。宴席上瑶禾讽刺他为了爬上高位,将女娘毒杀羞辱,封彦忍着心里的剧痛,还笑着应对。这会儿只觉五内翻腾,想咬死瑶禾的心都有,眼里透着凶光。
“去杏林春苑!我要看看她死透了没有!”
“坊主,石管家他会在宫门外等候。”
“快些!”
封彦东倒西歪地步跑着来,石开正在城门外不远处等他们。作揖后,封彦用手抓着他的手臂。
“她人呢?”
“今咯了6次血,夏先生已经用了最好的药,还得几才能好起来。”
“我去看看。”
“程娘子,暂时不能见了,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你们还在见面,她可能真的会死。”
“她早就知道,她……故意的!”封彦觉得腹内五脏扭卷在一起,剧烈地疼痛。
“坊主把这个吃了吧,程娘子给的,你今可能会喝多,让我带来的。”
石管家喂封彦吃了一粒,疼痛缓解了一些。
“她还什么?”
“程娘子我……暂时不能回去玉楼坊了,让我在她府上做管家。”
“好,她不住杏林春苑了?”封彦转头看石管家的眼神含满了悲伤。
“明日就搬新府,怕连累了夏先生他们。城郊的园圃留给他们了,药材免费供应。”
“我就知道!帮我护着她,我以后可能不能了!车上,有我答应她的,还有你的身契,你带回去吧。”
正月十一这一,半程雇来了好些马车,本来只有荔逴他们,行李并不多,一辆马车足矣,可不知怎么医仙改了主意,非要跟着荔逴,将杏林医馆搬到北市,荔逴自然很是愿意,他们昨整理了一,今要将医馆搬空。还好有秦放他们帮忙,浩浩荡荡的迁居队伍,顺利地进了新府邸。
有了几位村长帮忙,房屋修葺和打扫的事情很是顺利,有工的按时上工,没工的在府上收拾打扫。村民们连日赶工,院子里布局按照荔逴给的图纸,正一点点拆除要改动的。
晚上玉清嫂和几位尚馨楼的大厨给大家伙儿煮了饭菜,大家吃了饭就回去休息了。搬家第一的事儿太多,荔逴被当成摆件一样什么都不让碰、什么都不给做。四只不用干活,满院子地跑,每一个角落都看过,很是喜欢。
荔逴本来早就看好了东南边的院子,离大门最近,与大街一墙之隔,结果被师父、师兄和四只给抢了,那院有个侧门,一出门口正对面就是北市荔逴给杏林春苑找的新门面,师父是怎么也不肯让给她。剩下的院子本来认她挑,可她将东北的院子给了要早起的玉清嫂,北院给了爱清静的柳半程,西面的院子给了桑羽,自己只剩了最当中的院子。本来大家都不赞成分院,尤其是是桑羽和玉清嫂,本来想住在荔逴院子的厢房,而且桑羽觉得柳半程保护荔逴不住在附近实在不安全。后来荔逴了柳半程与自己的屋子刚好背靠背,他翻上屋顶就能救自己,很是方便;玉清嫂和桑羽以后要嫁人,搬来搬去太累了,要住人去住她那里也可以,这才成功要到了自己一个人住的院子。
院子占地15亩,从金水河引水入园,沿着东南面的河堤植一排绿柳,可算上汴京城里除世家贵族的府邸外,顶好看的院子。桑羽之前不喜欢是因为院子太大,价格很贵,另外离街市太近,人员复杂。荔逴却喜欢少走路。
荔逴躺到自己的床上,伸个懒腰,现在屋子里空空荡荡,家具还没有全部搬进来,可荔逴有了在汴京城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第二一早,大家聚在前厅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吃饭,这里离各个院子的距离差不多,离厨房也很近。玉清嫂端出来一盘寿糕,荔逴才想起又是一年的生辰。
桑羽让荔逴给府上定个名字,荔逴边吃寿糕边想,用手指占着茶水,在桌上写了“荔园”二字。
荔逴趁着大家都忙着整理院子,她要了马车去了风舞楼。
“听你伤着了,可好些了?”万娘子急走几步到荔逴身边,握住荔逴的手,上下左右地查看。
“好啦。兰姨莫担心!”荔逴将头侧倚在万娘子肩头,今我想带你去布庄看看,给阿姊们做一套新衣,二月初二国子监的春日宴上跳《山河明月》的时候穿,可我眼光不好,要眼光好的兰姨挑才不会浪费衣料,更能凸显阿姊们的迤逦婀娜。”
“你都这么了,我还能不去?对了,有件事要先跟你,最近这风舞楼里也不太平,纪王刚刚承了位,他那两个哥哥最近像发了疯了,枫梧勉强还能应付着,但也不堪其扰,你心里有个数。”
“我知道了,滋事胡闹可定不了他们大罪,抓起来没两就回来了,总得有个大罪,一次解决了他们才好。你让枫梧再忍忍,等这事结束,我给她脱了乐籍。”
“没事就给人放了身契,也不知道你生意怎么做下去!走吧!”万娘子嘴里埋怨着荔逴,脸上却却笑意灿灿。
荔逴挑了离风舞楼最近的南市的铺子,万娘子的眼光甚好,选出来的衣料轻薄飘逸,荔逴看了便想象着美丽的舞娘们穿着他们衣袂翻飞的样子。国子监的春日宴是每年一次在学子们科考前宴请学子家饶宴会,选在二月二这一也影一朝中榜,入仕辅主”的意思,是三月春闱前学子们参加的最大的活动,很多世家贵族为了提前挑选良婿,也会在这一托了关系来看。风舞楼的舞姬们大多会些诗词才艺,每年会受邀参加。
“你不自己选一块做件抢眼的?你还没见过吧?那些世家姐们可不是以为的那么端庄矜持,见着好看的、排行前列的学子可是追着人家到处跑,吓得学子们跳湖的也有,上树的也樱”兰姨想到以往见过的场景,笑了起来。“还不如咱家的舞娘们矜持。”
“我好不好看都没关系,我的亲事已有眉目,兰姨不必为我忧心。”
“谁家的混子?”
“庆国公府的老太君帮我牵了一条红线,且等他得胜归来吧。”
“将校?粗鲁,与你不相配!”
“他要是回来了,我带给你看,可不是粗鲁的模样,大概跟你的学子们也别无二般。”
“你确定不做一件?过两可是上元节,错过了你的情郎,以后你可就埋身在男人给你圈的一亩三分地里了。”
“我自己都有千余亩,用走的能走几个月。”
荔逴只笑笑,上元节,她可并不想凑那热闹。
从布庄出来,往回走的路已经封了,马车只能走远一点拐到边路上再绕回去,荔逴掀开窗子往外看,御街两侧的百姓都靠着边,让出了一条很宽的路。
“前面走不了了,等一等还是从右面挤过去?”
荔逴掀起右边的窗子往外瞧,柳半程将马车停在了两间铺子间的道旁,可路太窄,逃命确实是很好的路径,送兰姨则大可不必。
“不急,我们等着吧,等人散了再慢慢走。”
“行!”
荔逴放下窗子,兰姨笑得步摇乱颤。
“看看你,再看看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被贴了皇榜追拿的江洋大盗呢!”兰姨用丝帕挡住朱唇,掩面笑着。
“我们在来汴京的路上遇到过叛军,我在那时受了很重的伤,柳大哥不给我去人多的地方。”荔逴指了指左肩。
“怪不得!”
正着,前面马蹄声响起,马掌敲击着青石地面,发出清脆、杂乱的声音。
“这么多马!什么人?好大的排场。”
荔逴掀开左侧的窗,探头出去看,与转头看过来的厉覃岚四目相接,荔逴吓的没缩回头就关了窗,窗板刚好砸中了她的头。
厉覃岚貌似没有认出她,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继续骑着马向前走。荔逴好不容易缩回头,惊魂未定,想着自己化了妆、穿着华服,厉覃岚肯定认不出自己。刚想着让半程走路逃走,又想着要是现在逃跑,太过明显,反而惹人注意。就那么定定地坐着,心乱如麻。早知道与他在汴京城迟早也要见面,只是没想到最近忙着封彦的事和搬家的事,完全没有厉覃岚大胜归来的消息。
“怎么了?什么人?”兰姨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看到荔逴紧张兮兮,却并不慌张。
“没……不认识!”
叩叩叩,荔逴的话还没完,就被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
“程娘子,在下叶栖,求程娘子一见。”
荔逴缓了缓神,掀开车窗时,已经是一张欢喜的笑脸,看见叶栖行礼的手还举着。她趴在车框上,对着叶栖嬉皮笑脸。
“师父,恭贺师父凯旋!”
叶栖愣了愣,转而笑了笑,“程娘子伤可好些了?”
“嗯,叶将军可是收到了要与我结亲的消息?”
喜欢观山逴请大家收藏:(m.7yyq.com)观山逴七月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