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爸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他一直在做梦，梦见他的宝贝闺女被狼崽子叼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狼崽子很眼熟，好像就住在他家隔壁。
他从梦中惊醒时，刚五点半。
他平时也这会儿醒，倒不觉得难受。
旁边两个警卫员也醒了，已经穿好了衣服。倒是黄部长年纪大了些，昨晚又喝得最多，这会儿还迷糊着。
林爸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警卫员：“你俩帮着大队长干点活，我出去转转。”
“部长，外边还黑着呢。”警卫员提醒道。
“不碍事。”
林爸戴上帽子就出了门。
“领导，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王喜喜正在做早饭，出来倒水的时候看到了林爸，不禁担忧起来，“是不是睡不惯炕啊？”
“没事，平时也这会儿起来，”林爸朝她挥挥手，“你忙着，我出去转转。”
“领导你把马灯拿着吧？”王喜喜赶紧从厨房里拿出灯。
“不用，月亮还在呢，能看见路。”
林爸乐呵呵的出了门，按着昨晚的路线找到了知青点。
知青点的院门关着，他也不知道这群孩子醒了没，想跳起来看看，却发现这知青点的墙格外高，墙头上还插着碎玻璃。
“这是防谁呢？”
林爸很纳闷儿。
他在外边转悠了一会儿，北风中，他听到了雪花破碎的声音。
老林同志的听觉很好，他当年出生入死的时候，靠着这双耳朵数次化险为夷。
林爸很快判断出脚步行进的路线——是朝着院门来的。
为避免吓着门那边的人，他赶紧快走几步，想要抬手敲门。
门却在他敲响的前一瞬拉开了。
林念禾脸上带笑，一点儿惊讶或恐惧都没有，早猜到了门口的人是谁似的：“爸爸，早呀。”
她隔着门就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比寻常脚步声大了些，除了全村唯一的胖子冯地震同志，能弄出这样的脚步声的就只有穿着军靴的几位了。
而那四人中，会一大早跑到知青点的就只有老林同志。
林爸看到林念禾就乐，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搓着她的胳膊，嘴里催促着：“还没亮怎么就跑出来了？有什么事跟爸，爸去给你办。”
林念禾抱着饭盒，朝他举了举：“给您和黄伯伯送饭。”
“哦，你黄伯伯从来不吃早饭，走，咱们去你那吃。”
老林同志毫无心理负担的造了个谣。
开玩笑，他闺女亲手做的早饭，除了他谁都别想吃！
林爸知道林念禾自己住一个屋，倒也不怕会打扰到其他人。
他来之前幻想过无数次林念禾的屋会是什么样的，如今真切的瞧见了，他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巴掌大的地方，没有家里的卧室一半大，还隔出来了个厨房。那窄炕也就一米来宽，地上放了衣柜、书桌和两把椅子后，剩下的空地只能站三个人。
嗯？两把椅子？为什么有两把椅子？
林爸刚觉得不对劲，林念禾就端来了粥和包子：“爸爸，先吃饭吧，昨晚喝了酒，早上喝点儿米粥。”
“哎哎、好！”
林念禾准备的早饭很简单，米粥、素馅包子、煮鸡蛋，还有拌了红油的榨菜丝。
林爸却吃得格外香，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林念禾甚是无奈：“爸爸，您哭什么呀，等会儿您打开我的柜子看看，我这儿什么都不缺的。”
她就是那么一，林爸还真的放下筷子去开了橱柜。
米面都有，还有二十多个鸡蛋、好几罐麦乳精和奶粉、还有各式各样的罐头……嗯，的确不缺吃的。
可他还是不是滋味，觉得闺女吃苦了。
别的不，至少在家里她不用自己做饭呀！就算家里没有人，她也可以去食堂、去国营饭店……怎么着都不用她自己烧火呐！
林念禾跟过去：“菜窖里还有好多材，王婶之前包的粘豆包也送了我许多，中午给您蒸了吃。”
林爸抹去眼泪，回去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深吸了口气后对林念禾：“禾禾，这次我来不止是陪你黄伯伯或者看看你的。”
林念禾疑惑的看着他：“您还有别的事？不会是让您来抓敌特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方面昀承做得很好，最近东北很稳定……”林爸看着林念禾，嘴角扬了起来，“明年三月份文工团就要招人了，我这次过来是打算给你办个病退，把你带回家去……你回家后歇一歇，然后跟你温姨去团里复习一下提琴，等到三月份就进文工团。”
林念禾：“……！”
前几晚上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又来了！
她果然被安排了！
林爸看林念禾不话，还以为她是担心什么，便安慰道：“禾禾，你不用担心，这次文工团要招十几个人呢，不需要安排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坏影响，你放心去。”
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种场合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或做什么，自有人知道该留下谁。
林念禾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异常认真的：“爸爸，我不想去文工团。”
“啊？”
林爸错愕的看着她：“禾禾，你什么？”
“我不要去文工团。”林念禾重复道，“或许以前我觉得在文工团拉拉琴唱唱歌就很好了，可是现在，我不想做这些事，它们对我来毫无意义。”
去文工团？
然后每拉琴、排练节目、演出……的确很安稳，按照林家的能力，她弄个文职5、6级的军衔不是难事儿。
再然后呢？结婚、生孩子、带孩子、再把孩子送进部队……十七岁的林念禾已经看到了她七十岁的生活。
林爸拧紧了眉头，也严肃下来：“禾禾，你应该知道的，对于咱们这样的家庭来，当兵是最好的选择，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安稳且衣食无忧。”
“我知道，”林念禾轻轻点头，“可是爸爸，我不想。”
看她如此坚定，林爸有些发愁。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下乡大半年就转了性子，以前那么想去文工团，这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
“那你想做什么？”林爸问。
林念禾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爸：“……！”
完了，他闺女好像打敌特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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