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耳朵
常秋云的眼花了，耳朵却格外灵，这是多年养成的一种触觉，就像虫子头上伸出的触角，随时捕捉空气中弥漫的捕食者的气息。
她的耳朵多少次在没有灯光的暗夜里救了她，就是在最深的睡眠里，她的耳朵也从不曾沉睡，一切让她不安的声音都会被感知到，这耳朵救过她的命。
她穿好衣服，没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静静坐在床沿上。
床不算，比双人床窄，但是比普通单人床宽很多，抵得上她在监狱里睡的上下铺两个宽，睡两个人没问题。
可她睡觉的时候，身体只在床的最外侧，仿佛有人给她划定了区域，从不越雷池半步，连双臂都是紧靠着身体，不肯往那边探一探。
二十年的监狱生活，仿佛一个框子，什么是被允许的，什么又是不该做的，在她那里，有着无比清晰的界限。
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孙女晴哼哼呀呀的声音传来。
这孩子每次刚睡醒，都要哼哼一会儿，才肯从床上爬起来。
“快点，宝贝女儿，要迟到了。”传来窦金呼唤晴起床的声音。
这声音由变大，也越来越急躁，肯定是晴又赖床了，每早上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窦金的声音陡然变高，晴的哭声也传到秋云耳朵里，好像是晴了什么惹恼了妈妈，常秋云掂量了一下，决定出去看看。
她心翼翼推开门，正赶上晴哭声释放的那一刻。
孩子泪眼磅礴，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只穿了睡衣，窦金把被子给她披上，她一下把被子扯下来，呜呜继续哭。
窦金着急，“快点，快迟到了，你想迟到罚站吗？”
晴还是哭，似乎这句话不起作用。
窦金一边把已经放在床上的校服往晴身边拽过去，“快点穿，不然着凉了。忘了上次感冒，那么难受，就是因为起来不穿衣服！”
这时候晴看见站在卧室门口，被窦金遮住半个身子的常秋云，突然止住了哭声。
窦金觉察到了母亲的出现，但她没有扭身，只是不再站在原地，而是借着给晴递衣服的空挡，绕过床尾，走到床头的位置，这才扭过身，面对着门口的常秋云。
常秋云被晾在那儿，不知道该些什么，这样的家庭日常对她来已经太过陌生，她的嘴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
晴仿佛看到了救兵，突然胆子更大了，用了比刚才大一倍的力气，开始第二轮哭泣。
窦金看上去很烦躁，她把衣服扔到晴脚边，“你既然要哭，就哭个够，我陪着你。今的会我也不去了，就陪着你！”
晴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哭得更伤心了。
常秋云有点手足无措，她心疼晴，又看着窦金，憋了半，终于开口，“你要是忙，那要不……我去送晴上学。”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刺激到，窦金的声音陡然升高，却没有对秋云，“不要哭了，哭也没有用，快点，自己穿衣服，要学会靠自己，知道吗！我告诉你，谁都靠不住，包括你自己的妈妈！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她还是会狠心离开你!”
窦金的眼圈红了，晴惊恐地看着母亲，虽然不理解话里的含义，但还是被窦金的情绪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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