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俗世的丹方,怕是炼不出三殿下所需的长生不老药,不如造船出海,前往烟涛微茫处寻访海外仙山。”
“三殿下觉得呢?”
顾荣语气平缓,淡声反问。
三皇子的神情里没有被婉拒的恼怒,轻笑出声“罢了,来日方长。”
“是我唐突了。”
“表嫂,母后怕是已经在翘首以盼了,改日如有机会,我再引表嫂赏湖心亭美景。”
“表嫂,请。”
三皇子随意在衣摆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执桨上舟,眉宇间已然一片少年落拓不羁的真模样。
仿佛,刚才的那番谈话从来不曾出现过。
顾荣微敛眉目,心下是不出的嘲讽。
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
这是笃定了她在贞隆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今日之事,还会反复上演,有的是施恩于她的机会。
甚好。
自信点,甚好。
过于谨慎,反倒让她无从下手。
顾荣权当听不出三皇子的弦外之音,云淡风轻,一派从容道“三殿下言之有理。”
“来日方长。”
顾荣手撑朱栏,轻盈地踏上舟。
舟在湖面上划行,荡起层层涟漪,波光闪烁。
在绿波荡漾中,菡萏仿佛触手可及。
倘若忽略了同乘之人,倒的的确确是一处能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致。
三皇子敏锐的察觉到顾荣眉眼愈发舒展,单手折下一朵荷花,递给顾荣“今日初见表嫂,又恰逢表嫂新婚,本应奉上贺礼,奈何来时匆忙,除却旁人避之不及的丹药,身无长物,只好先折一朵荷花聊赠表嫂。”
“愿表嫂和表兄,如此花般,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顾荣垂眸,挑眉笑道“借三殿下吉言。”
花是好花,但人却不是什么好人。
“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三殿下精通炼丹之余,亦极擅诗文。”
“传闻误三殿下多矣。”
顾荣不走心的寒暄恭维着。
“表嫂谬赞。”
三皇子和顾荣心底不约而同的浮现出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饶恶心福
两个同样虚伪表里不一的人,你来我往,落入宫人眼中就是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那厢。
谢灼身着一袭赤色盘金绣外袍,眉宇间透着冷峻,大步流星地走过户部街。
唇红齿白,秀气清丽到雌雄莫辨的丞昇怀抱着大木箱,紧随在谢灼身后。
户部街外,裴叙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乞丐,不怕死似的横躺在雕刻着忠勇侯府徽印的马车前。
谢灼看清楚凌乱发丝覆盖下的那张脸时,面沉如水。
丝毫没有停留的跨过去,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眼神凌厉的睨了眼驾车的宴寻,冷声道“上京的治安越发差劲了,竟让心怀叵测意欲行刺之辈闯入了户部街。”
“本侯就代京兆尹除暴安良。”
“碾轧过去!
谢灼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宴寻毫不犹豫依令而行,吓的裴叙卿忙向路沿滚去,躲避高高抬起的马蹄。
“谢侯爷。”
裴叙卿被吓的肝胆俱裂,失声歇斯底里喊道“我……”
“我是永宁侯府的裴叙卿。”
“谢侯爷请听我一言,你可知令夫人远不如表面那般矜傲光鲜,私底下来靡乱的很。”
“难道谢侯爷想做一辈子的冤大头,想戴一辈子的绿帽子。”
只这一句,谢灼便知裴叙卿的来意。
无外乎是卑劣的挑拨离间。
自己身处阴暗的臭水沟,就想着把顾荣也拉进去。
谢灼先是警惕的扫视四周,而后才道“塞口掌嘴。”
“再轧过去。”
“我若死了,不消多时,令夫饶丑事就会传遍上京。”
“有令夫人给我这条烂命陪葬,值了。”
裴叙卿哆嗦着,虚张声势的叫嚣威胁着。
谢灼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而在他眼底深处,却悄然蔓延出一抹不合时夷怜悯。
这抹怜惜,不是对裴叙卿,而是对上辈子的顾荣。
那时的顾荣得多绝望多无助,才会病急乱投医,选中裴叙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上来吧。”谢灼略微思忖,沉声吩咐。
旋即,向丞昇投去一瞥。
丞昇颔首,将箱子缚在马车后,悄无声息离去。
宴寻也跳下马车,守在路口。
宽敞的车厢,谢灼和裴叙卿对面而坐。
这是第一次。
谢灼心想,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越是细看,越是觉得惨不忍睹。
聊一聊倒也无妨,就当是替他家娘子作别了。
“谢侯爷,你被顾荣骗了!”
“她从不是什么贞洁烈妇高门贵女,我有证据。”
“她后腰……”
谢灼冷声打断“我家娘子如何,无需你置喙。”
“本侯有眼睛,会自己看。有耳朵,会自己听。有心,会自己感知。”
“就不劳裴公子操心了。”
裴叙卿愕然,心下顿觉荒谬和不可思议。
谢灼的反应,完全不在他意料之郑
“你……”裴叙卿用看怪胎似的眼神看向谢灼,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翼翼试探着道“你就不想知道,她背着你做了什么?”
“她始乱终弃,她放浪花心,她自私卑劣,她心狠手辣,她满腹算计。”
“她引诱你,只是为了利用你,踩着你的肩膀上位。”
“你不介意吗?”
空气里弥漫着裴叙卿身上源源不断溢散出的酸臭,再名贵的熏香也无法掩盖。
谢灼嫌恶的轻掩口鼻,撩起车帘挂在玉钩上,方缓缓道“裴公子,有没有人过,你真的很恶臭。”
“不只是气味,还有人品。”
“本侯从你看似言之凿凿的字字句句里听出了恶意和嫉妒。”
“你是在嫉妒我家娘子选了本侯,而没有选你,所以气急败坏的污蔑中伤我家娘子吗?”
“你想什么?”
“想本侯娘子的后腰有什么?”
“不论有什么,你知道都不足为奇。”
“上京人尽皆知,本侯娘子身边出了个吃里扒外又狼心狗肺的贴身侍女,在佛门清净地与裴公子诗文定情缠绵缱绻。”
“不知为何,离奇死在裴公子借宿的禅房床榻上。”
“丹朱之名,裴公子不陌生吧。”
裴叙卿语塞。
丹朱之死,过于突然,令他措手不及,甚至难以自证清白。
顾荣先他一步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一步快,步步快。
“谢侯爷,关于丹朱之死,我难以辩驳,但我敢对起誓,丹朱绝不是死于我手。”
谢灼:他知道。
“谢侯爷,我所言句句属实。”
“我……”裴叙卿咬牙,硬着头皮,豁出去般道“我与顾荣曾有一段情,互许过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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