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是被水声惊醒的。他猛地坐起身，发现铜钱剑正横在膝头嗡嗡震颤。边残月如钩，照得林间雾气泛着诡异的青蓝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靠着棵老槐树睡着了，树皮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正\"字，每个刻痕里都渗着暗红。
\"叮——\"
铜铃声从东南方飘来。张六一个激灵跳起来，发现腰间铜钱剑的权位铜钱正在发烫。他循着感应拨开灌木，前方赫然出现一口青苔斑驳的古井。井台四周摆着七盏油灯，灯焰却是幽绿色的。更诡异的是，每盏灯芯都盘着条蛇，蛇信子舔舐火焰时发出\"嘶嘶\"声响。
井沿上搭着件湿漉漉的红嫁衣。张六刚走近，嫁衣突然\"哗啦\"立了起来，袖管里伸出泡得发白的手，朝他招了眨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后腰却撞上冰凉的东西——是那辆独轮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车板上积着一层水，水里泡着三颗白森森的牙齿。
\"后生......\"井里传来飘忽的女声，\"能帮我捞个簪子么......\"水面突然映出一张惨白的脸，杏眼朱唇，发间别着半截木簪。张六胸口的璇铜钱突然发烫，他看清那木簪上刻着与青铜镜残片相同的云雷纹。
铜钱剑突然脱手飞出，\"当\"地钉在井沿。水面顿时沸腾，数十缕黑发蛇一般缠上剑身。张六扑过去抓住剑柄，却被巨力拽得半个身子探进井口。阴寒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看见井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苔藓间嵌着无数挣扎的人形轮廓。
\"一、二、三......\"女鬼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张六侧头看见一张泡胀的脸，那女鬼正用腐烂的手指戳他胸口：\"七枚铜钱缺五枚，你也敢来闯锁龙井？\"她突然发出一阵尖笑，井水暴涨漫过井沿，冰凉刺骨的水里伸出更多惨白的手臂。
少年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铜钱剑上。六枚铜钱同时亮起金光，女鬼惨叫一声松了手。张六趁机拽出腰间的八卦镜，镜面照出井底的景象——哪有什么美人，分明是一具被铁链锁住的白骨，头骨灵盖上钉着一根桃木钉！
\"借寿术！\"张六想起师父过的邪法。活人若在井边答应鬼物请求，就会被借走阳寿。他猛地将八卦镜扣向水面，镜光所照之处，井水竟像有了实体般裂开道缝隙。白骨手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锁链另一端拴着块青铜镜残片，上面\"玑\"二字隐约可见。
女鬼突然暴怒，井水化作巨浪拍来。张六被冲得撞在槐树上，后脑火辣辣地疼。他摸到满手湿黏，低头看时却发现不是血——树皮刻痕里渗出的红色液体正汇聚成线，顺着他的指尖流向铜钱剑。
\"......十七、十八、十九......\"女鬼开始数树上刻痕。每数一个，井水就上涨一寸。张六突然明白这些\"正\"字代表什么——是过去二十年所有被借寿者的计数！他握紧吸饱血水的铜钱剑，朝着井口虚劈三下。剑风过处，七盏蛇灯齐齐熄灭。
黑暗中有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张六摸出张黄符拍在槐树上，符纸无火自燃，照亮树顶悬挂的东西——十几个蚕茧般的白蛹，每个都在蠕动。最近的那个蛹皮突然裂开，掉出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是义庄里见过的食牙童！
\"师兄来得真慢。\"孩童咧开满是尖牙的嘴，\"师父都等着急了。\"他蹦跳着踩过积水，每步都在水面留下血脚印。张六举剑要劈，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低头一看，井水不知何时已漫到膝盖，水里密密麻麻全是苍白的浮尸手。
食牙童突然平他背上，冰凉的手掰开他下颌：\"借颗牙好不好？\"腥臭味扑面而来，张六拼尽全力扭头，看见槐树上所有白蛹同时破裂，掉出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孩童！
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六枚铜钱脱离剑身，悬浮成北斗七星阵缺了开阳位的形状。金光从阵法中心迸发，照得食牙童们发出惨剑张六趁机挣脱束缚，一剑刺穿背上孩童的咽喉。
没有血。只有黑水喷涌而出，水里游动着无数细的白虫。其他食牙童尖叫着扑来，却在触到金光的瞬间融化。趁这间隙，张六一个猛子扎进井里，朝着锁链拴着的青铜残片游去。
水下世界安静得可怕。铁链另一端拴在井底的石碑上，碑文记载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光绪二十三年，陈氏女被献祭镇井，享年二八。\"而落款竟是茅山派太师叔祖的道号！
白骨突然动了。它挣脱铁链抓向张六心口，指骨触到七星纹的瞬间，璇、玑两枚铜钱烙印同时发光。青铜残片应声而碎，一道流光钻入少年胸口。第三枚铜钱\"玉衡\"瞬间凝实，浮现出锁链缠绕的图案。
井水这时突然沸腾。张六被漩涡卷着撞向井壁，危急关头抓住垂入水中的铁链。爬出井口时，外面景象已经翻地覆——槐树燃烧着幽蓝火焰，树下的独轮车变成了纸扎的轿子，昨夜见过的新娘鬼正掀开盖头，露出没有五官的脸。
\"还差四枚......\"她伸出漆黑的长舌舔过铜钱剑，\"你师父当年也是这样，一块块凑齐七星镜......\"舌苔上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瞳孔里都映着张六惊恐的脸。
这时铜钱剑突然自行飞起，六枚铜钱如流星射向不同方向。新娘鬼发出刺耳尖啸，身体炸裂成漫黑发。张六趁机抓起地上燃烧的槐树枝，将火把掷向纸轿。烈焰中响起无数人痛苦的哀嚎，隐约可见二十年前师父年轻的身影，正将七块青铜镜碎片投入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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