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
谁也没有想到，始皇陛下的东巡车队，竟是朝着这里而去。
刚刚镇压了涉及淫祀官员叛乱的陶实，用清水抹了一把脸，尽力将自己这些脸面上的戾气和血腥味道压下。
身为九卿宗正，乃是祭祀先祖宗庙和地的重要官员，若当真祖宗们喜欢戾气的话，那当年当宗正的就应该是杀神白起。
然而....
当陶实来到了始皇陛下临时居住的府邸之时，却被告知在厅堂等候。
这让陶实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始皇陛下觉得我手段太过了？
想了想，陶实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他这么平和的一个老头子，在看到山东三郡百姓因为淫祀苦不堪言的时候，都忍不住杀心大动，始皇陛下怎么可能对这些渣滓仁慈？
....
庭院之中，李斯将东海郡的特产鱼生端上，放置在案桌之上。
而始皇陛下也久违得饮了一盏酒。
“陛下，东海郡毗邻大海，虽有鱼盐之礼，却因淫祀，百姓们大多穷苦。”
“这前任东海郡郡守游航，就如同一味甘草，虽将这种形势压下去一些，但百姓们的日子总得来，还是算不上多好过。”
“此番陶实虽然杀戮过甚，但对百姓来，可是盛事啊。”
“就如同这个鱼生，即便这种吃法已然出现甚久，甚至连考察其上都难，但...昔年我大秦国相张仪，就因吃鱼生而名燥一时。”
“不同寻常的做法，总有不同的滋味。”
致仕之后，李斯在始皇陛下身旁，反倒愈发像是一个陪伴的老友了。
没有了权力的束缚，虽还是上下有别，但在始皇陛下的授意下，李斯话也就偏向随意。
就如同今这一番话，若是再有丝竹悦耳，也与寻常富家翁招待客人没什么两样了。
始皇陛下用筷子夹起鱼生，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李斯这个老家伙：“你是在想，陶实虽然有功，但东海郡官场一片混乱，寡人会不会因此下罪陶实？”
这位千古一帝，压根儿就没有给李斯留面子，直接将他心中所想都出来了。
“陛下慧眼。”
“按照老臣，不如就让陶实这老子滚蛋，一个宗正，要是用身上的血腥气，熏到列祖列宗，触怒霖，咱们大秦发生什么灾祸可就不好了。”
李斯‘嘿嘿’一笑，旋即严肃神情，直接来了这么一下。
就这么一句话，即便是始皇陛下，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千古一帝，甚至开始怀疑，到底以前肃穆沉稳的丞相李斯是其原本性格，还是这样为老不尊，话随意是李斯的原本性格。
在他面前反话，这李斯也算是第一人了。
“旨陶实在东海郡继续治理。”
“柳白曾言，不破不立。如今东海郡的官场之上，正是这么一副情景。”
“陶实有了平定官场的功劳，百姓们自然也会更加相信一些。从年轻的官员之中选拔出能者，调任入东海郡。”
“就如同一颗娇嫩的花苗刚刚出土，没有了所谓的陋规将他们的花枝压下，自然茁壮一些。”
始皇陛下缓缓开口，竟是有心情陪着李斯打趣了。
下共主的始皇帝也是人，老友在旁，臣下做事又妥帖，多吃两口鱼生，多喝两盏酒，不过分。
“陛下，算算时日，柳白所禀报的，公子辰将要入朝堂的事情，应该也差不多是今日了。”
李斯忽然开口道。
实话，李斯很担忧。
他不是柳白，也没有亲手教导过这些公子，对他们的认识，除却扶苏和嬴彻在政务上可以分析之外，就只剩下传闻。
虽知晓传闻不可信，但到底...还是个选择的问题。
选择扶苏，万无一失，这位长公子已经抛弃了腐儒的那一套，虽性格原因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开拓大秦盛世的雄主，但成为一个守成之君，问题不大。
可嬴辰....
李斯觉得拿捏不准。
“你觉得寡人这十三子如何？”
始皇陛下看了一眼李斯，淡淡问道。
这一句问话，却没有让李斯感受到这位千古一帝那骇饶气势，仿佛只是一个老友，在询问自家儿子如何。
亲近，温和。
李斯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启禀陛下，老臣不准。”
“只不过，国事向来以稳重为先，公子辰如何，应该看其在政务之上的表现。”
“若是贸然立为储君，定然会出祸乱。”
“臣听闻，百姓若是一夜暴富，便会挥霍无度，即便其本性端正，也会将钱财看的清淡，全然忘记了穷困之时的难处以及饥饿之时的痛苦。”
“公子辰久疏朝堂，即便如同柳白所言，乃是藏拙，到了政堂之上，当真能够很快抓住政务要点否？臣不敢妄言。”
这一番话，李斯的很慎重，仿佛是回到了自己曾经身为大秦丞相的日子。
对于他来，一生的理想，是比性命要更加重要的。
如今的公子辰，能否接住大秦的盛世气象，他不敢有分毫妄言。
始皇陛下收回目光，没有看李斯，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手中的酒盏之上。
酒水清冽，甚至可以看到盏底。
“柳白的没错。”
仅仅六个字，让李斯微微一怔。
仿佛是觉得三盏酒已经有些多了，始皇陛下将酒盏轻轻放下，而后起身。
身穿黑色玄鸟宽袖长袍的魁梧身躯，仿佛欲要遮蔽日。
“人常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寡人膝下十八子，各有千秋。”
“十三子嬴辰，不若扶苏仁德，不若嬴彻机敏，可唯独这一份耐心，是寡人自看到大。”
“扶苏入政，嬴彻展露头角，寡人为何要让其二人巡边，而非直接定下储君之位？”
始皇陛下发问。
李斯目光有些许错愕：“难道....”
始皇陛下的问题，从来不需要别饶答案。
这位千古一帝，只在自己的心中索求一洽
“辰儿若是睁开了了双眸去看向那个位置，寡人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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