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瑜姐但有所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梁府阁楼中，梁婉瑜看着秦夜当日写下之血书，久久不语，只是平静地立于窗前。
橙冰看她这般入神，不满地道：“昭兴城很大吗？都这么久了，不闻不问，真是可恨。”
梁婉瑜收起心神，回身轻言道：“橙冰，你又来了。”
“本来就是，姐还不知道吧，府外已经传开了，秦王奇兵破敌，西平八万大军被灭，就连那个什么名将都战死了，他们的焱皇帝很高兴，特意下旨催促秦王回京完婚呢。”橙冰慢悠悠地道。
梁婉瑜听完，心中黯然神伤，“他终究要离开了。”
“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以为他是谁啊？不过一介武夫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自从他来昭兴，所有人和事都变了，以前的梁府，地位尊贵，何处不是高人一等？可如今呢，人人对我们敬而远之；还有啊，文武和竹扶，原本是多么美丽的地方啊，眼下却是饿殍遍野、一片荒凉，都是他害的……”橙冰越越气，开始声啜泣。
“好橙冰，别哭了，乱世之中，山河破碎，你我岂能事事如前？再，如此境况，定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你不能这般怪他。”梁婉瑜靠近她身边，轻声安抚道。
“禀报姐，焱秦王到府，老爷和夫人正在大厅接待，老爷让的来请姐过去一叙。”楼外传来梁府佣饶声音。
梁婉瑜应了一声，心中既有欢喜，亦有愁绪。
“姐，你他来干什么？”橙冰一边擦拭泪水，一边疑惑地问道。
“告别。”
梁婉瑜淡淡完，转身慢慢走去；橙冰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的梁府大厅中，只有梁错夫妇和秦夜三人坐着，谁也没有话，只是各自端茶浅抿。
梁婉瑜轻声唤道：“父亲、母亲，婉瑜给二老请安了。”
梁夫人看了看秦夜，起身道：“婉瑜，快来拜见秦王。”
“好了好了，又不是没见过，跟他客气什么，吧，你来干什么？”梁错极不耐烦地道。
秦夜起身相迎梁婉瑜之后，喟叹道：“西平兵败，苏胤战死，皇上召秦某回京议事。”
梁错闻言大怒：“混账，什么议事，完婚即完婚，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父亲……”梁婉瑜红着脸制止道。
“秦夜，老夫问你，当日你率军进入昭兴，为何不趁势进兵文武和竹扶？别跟老夫什么体恤百姓，或许有之，但绝不是罢兵之主要原因，更非唯一原因；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险些被你所骗，误认你真以百姓为念……直到近日全州战事爆发，老夫方才幡然醒悟，秦夜，想不到你年纪，居然这般阴险，如此攻于心计、动辄屠戮数万，真是丧尽良。”
梁错冰冷无情的谩骂，压得在场之人默不作声，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秦夜拱手一礼道：“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将军亦曾领军征战疆场，岂不闻‘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昔日平王犯我焱之双州，守将李演战死，三万守军亦皆全军覆没，敢问将军如何置评？近日苏胤率军八万，长途奔袭我焱之全州，若非秦某早有防备，待苏胤铁蹄踏破全州之后，兵锋直指我朝帝都，届时会如何？秦某既为军人，更兼重任在身，为保我朝百姓平安，只能使他国百姓痛苦！若有遗憾，秦某实在难以事事兼顾、面面俱到。”
“老夫不想听你狡辩，你只管，今日来此做甚？”
梁错本为败军之将，今又自觉理亏、多无益，于是不再纠缠，咬牙冷哼道。
秦夜同梁婉瑜对视一眼后，欠身道：“秦某即将离开昭兴，归期无定，考虑到如今时局，秦某恳请将军，举家随我同去。”
“什么？”梁婉瑜怔道。
“荒谬！”梁错咒骂道。
“倘若婉瑜姐不愿去焱京，可暂居双州之地，那是秦某封地，定然可以确保诸事周全。”秦夜拱手，接着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堂堂梁府，何需你秦夜庇护，你子给我听好了，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昭兴！就算是死，那又怎样？老夫已然死过一次了，岂会惧怕？”梁错摔落手边茶盏，扬指怒目道。
“将军此言差矣，昭兴方失，武都君臣却一心弃守文武、竹扶数十城，竟不如少年卫诺；丝毫不顾两州百万之民，强行驱离，若非他们行此无道之举，秦某心中纵有千策万计，又能为之奈何？如此君臣，何以能够让将军再次遭难赴死？况且，本王绝不会让婉瑜姐再受任何伤害。”
到最后，秦夜已将秦某改为本王，渐渐霸道起来。
“你什么意思？”梁错警觉道。
秦夜对着梁错躬身一拜，叹息道：“本王之意，倘若将军甘愿举家同行，自是最好；如若不然，本王只好做一些违心之举。”
“你敢。”梁错上前揪住秦夜胸前衣服，威喝道。
“父亲不可。”梁婉瑜慌忙劝阻。
“老爷何必如此！”梁夫人也一同上前制止。
梁错悻悻地放开秦夜，回身坐到了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不再言语。
“王爷可否移步，婉瑜有事请教。”梁婉瑜垂目道。
“恭敬不如从命。”秦夜躬身道。
当秦夜第三次踏入阁楼之时，一切仿佛就在昨：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刚烈之昭武第一美人；那个手持利剑，不惜斩断正宫红古琴琴弦之黄衣女子；那个面对刺杀，却能冷静分析个中缘由之聪慧女子……此刻就在身旁，依旧是那般引人而又让人不敢轻染！
“倘若父亲不愿离开梁府，王爷果真强行动兵？”梁婉瑜直言问道。
“是，情非得已。”秦夜所答，倒也落落大方。
“王爷每每攻占一处城池，皆是这般照拂他人吗？”
“是，尽力而为。”
“举家迁移，世人将何以待我梁府上下？趋炎附势？卖国求荣？”
“慈闲言碎语，大可不必理会。”
“‘婉瑜姐但有所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王爷自己写的血书，可还记得？”梁婉瑜断断续续地道。
“此生一诺，永矢弗谖。”秦夜目光闪烁，冷冷道。
“如此，请王爷履校”
梁婉瑜从袖中取出秦夜血书，恭敬地呈到秦夜面前。
秦夜接过血书，缓缓展开，一股独特的檀香随之散发开来。
“古今多少事，既已开局，岂会轻易结束。就像这块白布，上有秦夜之血，亦附姐檀香；血迹虽干，誓言仍在；檀香易散，却可再浸；请恕秦夜食言，还望姐收回，日后再用。”
依样叠好血书，秦夜双手呈递到梁婉瑜面前。
“王爷行径，不觉背信弃义吗？”梁婉瑜拒接秦夜血书，冷冷道。
“那又如何？让你身处险境，本王不愿！就算遭下之人唾骂，本王甘愿！”秦夜突然大声道，吓得橙冰花容失色。
不再理会惊魂未定的主仆二人，秦夜将血书轻轻放在案几之上，转身背对着二人，淡淡道：“准备一下，我令人护送你们一同离开昭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姐，他好霸道，不过样子倒是蛮可爱的。”
橙冰看着愣在原地的梁婉瑜，打趣地道。
梁婉瑜看着叠放在案几上之血书，回忆着秦夜言辞，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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