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苏城，东方如鱼翻腹微微泛白，黎明将至，苏城河道早早的就有环卫工开始清理河道上的生活垃圾了，吴阿水和金满妹从工厂下来后闲不住，夫妻俩勤恳又不嫌脏累就揽了这活，一直负责着护城河这一段水域的清洁，粗略算算也有十多年了。
河道两岸住户拥挤，每早上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一个摇船一个挥舞着长柄的捞网，互相配合着已经有数十年之久了，这段水域没有比他们更熟悉的了，熟悉这河水的深浅，也熟悉这两岸各家住户的家中境况，他们很多都是纯良朴实的，每都依偎在这母亲河的岸边淘淘洗洗。
而生活在这护城河最西头的吉家的表现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因为在他们家的河岸边总是能捞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垃圾，浮满水面的书纸，破碎的电视机壳，亮晶晶的女孩衣服，运动鞋等等，吴阿水细数过在吉家水边收获的垃圾战利品。
但吴阿水要是问责，吉家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一是他家姓吉，而这块地方叫吉家巷，所以在吉家家长的眼里这块地方是他们家的，而这护城河似乎也成了他们家的河，所以他可以随便丢弃。再有，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多垃圾，还跟他家拥有这河岸五分之一的房产有关系，如同吉家家长吉满堂口中常的“我们是大户人家！”
吉满堂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有那么一些道理，吴阿水每次到他们家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这，他会点上一支香烟，跟金满妹一次次的重复数落这个所谓的大户人家：
“吉满堂一辈子得了七个乖女，生怕绝后一样，到了五十多岁还死要面子，硬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怪儿子，宠上的怪儿子，你没见他当年头发都愁的全白了，还敢自称大户人家，我看是制造垃圾的大户人家...整个吉家巷子谁不知道啊...”他有时也会向那个方向啐口痰水，似乎是在发泄这么多年对他们家的不满。
“声点，别被吉满堂听到，你他别的没事，就别提他家七个女儿和那个宝贝儿子就是了，那可都是他的伤疤...”金满妹着自己也忍不住冷笑了下，不过即可又恢复了平静，她和吴阿水这个碎嘴相反是个不好闲话的本分人，她想着早点做完好回去带孙子，想到自己孙子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笑，船也摇的更快了。
穿过蟾门桥没划几浆便到了吉家后的河面，金满妹为了防止吴阿水清理到不寻常的水面垃圾谩骂，刻意转移话题笑呵呵的：“咱们家大孙子下个月要过生日了吧？”
吴阿水笑皱了鱼尾纹脸上像盛开的土色花，只想了几秒钟，便点头：“嗯，是的，下个月初一，立秋的头八。”
吴阿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那就像收获的至宝为他们带来无尽快乐，含饴弄孙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心中的正道。
船到了吉家的楼下，楼上传来了呼噜声，吴阿水望了望上面，摇头晃脑声的对金满妹：“有钱又怎么样，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强求不来，真的强求来的必然是他们家的祸害...”
金满妹刚要呵止住他，却听到二楼上的一个房间传来哇啦哇啦的吵闹声，吴阿水贴在墙壁下竖着耳朵细听那楼上是个男孩子在喊：“爸爸、爸爸...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那男孩吵闹一会儿，又在那里哼哼唧唧，又哭又闹的，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一样。
金满妹急忙把船划向了中间，就这档口却听吉家三楼的呼噜声嘎然而止，灯亮起的一瞬间就听着一阵哒哒哒挞着拖鞋的跑声，“怎么啦，大宝贝，怎么啦，我的强飞大宝贝，快让爸爸看看...”
男孩儿又一阵吵吵嚷嚷哭哭闹闹的，吴阿水在下面听的清楚，这个强飞宝贝的是自己裤衩子湿掉了，在那里埋怨吉满堂晚上给他喝了太多的牛奶，现在都尿了出来了...
楼上却突然传来吉满堂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哎呦，我的强飞大宝贝啊，你还不懂啊，我们吉家有后了，有后了...传宗接代全靠它了...”接着又听他喊：“夏九玉、夏九玉，快别睡了，快把浴缸里打好洗澡水，再给强飞大宝贝拿条新睡裤来换掉...我们家大宝贝长大了...成人了...”
楼上又是一阵哒哒的跑声，不一会儿河岸边的窗户打开了，借着光一个半鬓白发，眉毛稀拉蒜头鼻，鼓着眼泡，赤膊的白胖子，他探出肩膀的手里捏着垃圾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河面上有人，当他撑开眼泡发现是那两个经常来烦他的清洁工时，便毫不犹豫的随手丢了出去，那垃圾落入水中，他也随手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吴阿水火冒三丈气得把捞网往船上一扔，手指着那窗子，望着金满妹厉声喊：“你看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当着我们的面就这样随便往河里乱丢垃圾？”
“算了算了！这个吉满堂你又不是不知道，附近的邻居谁愿意搭理他，仗着自己有点钱就横着走，把自己当螃蟹了呢，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金满妹是在劝他消消气，也顺便埋汰吉满堂。
吴阿水怒火难消，看着窗户里灯光下，看着吉满堂抱着个大孩子在那里亲来亲去的，他想着都恶心，“腰都伸不直了，生了七个女孩，累死你个老东西...”
楼上的灯不一会儿就熄灭了，又恢复了清晨的安静，金满妹拍拍船板，他觉得吴阿水得有些过分了，低声呛他，“你瞎操哪门子心，人家左右邻居都羡慕他们家的七仙女。”
吴阿水嘲笑：“哦对，生了七个仙女，然后老爷外送一个野儿子，那两饶相貌，谁还看不出来啊...还成瞒这个骗那个的，我们家强飞宝贝将来必定不凡，我将来真相大白，人家亲爸爸来相认，看他还怎么狡辩！”
金满妹又那样劝他：“管他那么多闲事干嘛，老自然会收拾他的！”着便继续往前摇船。
吴阿水带着余怒用捞网打向那肮脏的睡裤，只是那一瞬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能打出一道炸响大水浪花，这难道是自己的愤怒产生的力量？吴阿水被自己的力量震惊的呆愣在那里，那只手甚至开始颤抖发麻，即便是水花落下浇满头也没让他缓过神来。
“你？”金满妹也诧异的咧开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头子变的老当益壮了，不过细心的她很快就发现到这奇怪的现象是来自哪里了。
金满妹趴在船沿借着晨曦的微光定睛观瞧，就在那个位置，那个肮脏睡裤的下面无缘无故的搅起了两股暗流，而那暗流里此刻正有两尾比自己的垃圾船还要大的鲤鱼在盘旋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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