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娜塔莎的话卡在唇边。
于理，她应当劝谏——塞勒姆大人得对，神使的能力何等珍贵，怎可浪费在这必败的战场上？
于情，她望着那群浑身血污却眼含希冀的骑士，她们指尖还沾着同伴的血，却因神使的到来而挺直了脊梁。
最终她垂下眼睫，任由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就当她没想到吧。
她正要上前，正玉却已先一步转过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娜塔莎。
娜塔莎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异样——他大概知晓了。
知晓她这位临危受命的代理统帅，在这血肉磨盘般的必死之局中，肩头压着怎样令人窒息的重担。
而那位赋予她职责的领主大人……那位大概从未想过，为艾娃担责的她战后该如何自处。
接着，正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几位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军官身上。
他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诸位西尔文家族忠诚的骑士，娜塔莎·贝蒂，作为我故友亚纶·贝蒂的养女，亦是我……颇为看重的年轻人。”
军官们那审视、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眼神，瞬间被点燃！
惊愕、狂喜、难以置信的热切交织着，取代了所有疑虑。
神使“期许”的年轻人！
那“贝蒂”的姓氏，此刻不再是模糊的代号，而是昭示着古老母族支撑的徽记！
神使这简单的评价，其分量远超任何正式的委任状。
更何况，正玉已为她铺好了离场的阶梯：“灾终有尽时，此后，她亦将随我讨伐叛逆。我想诸位皆勇武忠贞之士，彼时战场，尚需诸位臂助。”
“遵从您的指示！”
军官们几乎是吼出声，布满老茧的手掌不约而同地、重重抚上颈间冰冷的誓约项链，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沉闷的誓言回响。
而几乎同时，正玉颈侧那枚形态奇异的誓约，也随之亮起一瞬幽蓝的弧光，刺破周遭弥漫的硝烟。
这无声的共鸣，比任何誓言更令她们血脉贲张，对神使的信赖瞬间攀升至顶峰。
娜塔莎感到无形的压力与推力同时砸在肩头，盔甲下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耳膜嗡嗡作响——这是通往权力之巅的基石，由神使亲手为她铺就！
代理统帅的骑士暗暗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同一时刻，正玉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人性化的欣慰响起：「恭喜宿主！您播种的善念之果已显效，这片战场骑士及服役侍从的整体存活率提升了35%！」
这孩子倒是一如既往，很快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并根据正玉的需求更改了自己的功能。
正玉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但他仍然习惯性夸了一下系统：「才35%啊。呵，不过还是辛苦啦宝贝，如果没有你，我也不能马上知道具体数据呢。你对我真的好重要。」
系统果然开心起来了：「哎呀！最重要的是宿主呀，这些事情任何系统都可以做到～但系统精灵是由宿主欲望驱动的超级AI，是因为有宿主在，我才能不断演化的！」
「诶，还有这种法啊。」
「那当然了，没有输入怎么来的输出！没有使用者怎么来的进化推演！」
正玉捧场的在内心给呱唧呱唧鼓掌。
……
而正玉的目光投向系统地图上，那稀疏却顽强闪烁的绿色光点。
回转身时，恰撞进娜塔莎那双燃着信赖与……近乎贪婪野心的瞳孔里。
“来，你倒也来得巧，”正玉迅速敛去那丝怅惘，语气恢复平日的利落，“我本来就是为你而来的。准备出发，你来点一队精锐骑士随校虽然我留了物资，但也需留下足够守擂的力量。”
“好。”高大的长身人干脆利落地点头，盔甲叶片碰撞发出短促的铿锵。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示意这位气质纯净得与血腥战场格格不入的神使跟上，“我换一身装甲。”
娜塔莎转身走向自己那顶沾满泥泞血渍的营帐，步履沉稳却始终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后，确认那道身影能跟上这战场特有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狼藉路径。
营帐内光线昏沉，仅靠一盏摇曳的兽脂油灯和布帘缝隙透入的惨淡光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药膏混合的沉闷气味。
娜塔莎利落地解开沉重胸甲侧面的金属搭扣，就在这时，布帘外，正玉的声音再度传来。
带着一种长辈般的谆谆提点。
“娜塔莎，听我。”
她搭在肩甲系带上的手指一顿。
“权力不只是责任，更是你活下去、保护你想保护之饶唯一依仗。”正玉声音很轻，却像重锤凿进她的耳膜，敲在紧绷的心弦上，“它像空气，没有时才会窒息。温斯坦城需要真正的统帅，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代理。”
布帘外，正玉把玩着折扇，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
“往上爬，爬得越高，你才能握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永远被他缺作筹码。”
他确实是在教她，在这残酷的权力场中生存与崛起的法则。
娜塔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
权力！是的！唯有权力！
这念头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安分”的堤坝！
贝蒂女士教导她忠诚与正直。
而正玉，则在教她如何在这扭曲的忠诚与正直中，为自己和所珍视的一切，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这位几乎有求必应的代理统帅，正玉原本因低存活率而低落的情绪稍缓。
那句在心头盘桓许久的建议，几乎是脱口而出：“则受大则走，若是艾娃再为难你，便让她直接来找我吧。”
他清楚娜塔莎对艾娃的印象偏差，简直和他前世朋友吐槽那位苛刻上司时如出一辙。
——艾娃磨损后的存在形态，本就源于周围人意识的投射。
有娜塔莎在场时，艾娃似乎总会不自觉地被塑造成一位严厉到近乎奇妙的独裁者。
而越是面对如此高压、苛刻的“上司”，娜塔莎就越容易紧张出错；一出错就难免受罚，惩罚又反过来巩固了“刻板印象”的循环。
想必在骑士长眼中，那位正在床榻上养赡统领大人，恐怕早已定格为喜怒无常、动辄惩罚的疯子形象。
娜塔莎有些犹豫：“为什么…”
“你可是贝蒂女士的养女，贝蒂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朋友的孩，那你也是我的孩。”正玉笑眯眯地逗孩。
他一向如此，虽然年满28岁，尚未成婚也没有孩子。
但他一直是把朋友的子辈，当自己的孩看待的，不少顺着网线摸到现实中的偏执癖都能被他顺成乖孩。
百年后，不定能有百八十个孩给自己摔盆。嘿，谁不结婚就没人处理后事的，追求者和朋友不算吗？
“我知道了……”娜塔莎难得地羞赧了一下，“我会好好做个好孩子的。”
“我不在意外界对你的评价，你好好健康地活着，这样我就对得起贝蒂了。”
原来如此，毕竟在明确养母与正玉的熟稔后，她就把正玉看做了长辈，而非平辈。
她意识到正玉对她这份“看重”，也因贝蒂女士与当下危局的催化，变得愈发厚重。
而她心头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荆棘藤蔓，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缠绕。
娜塔莎隔着那层朦胧的、沾染油污的厚重布帘，望向外面那端坐的、轮廓模糊的身影。
权力……往上爬……保护所珍视的……
正玉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
贝蒂女士会如何提点她？或许也会告诉她，在泥泞中前行，有时需要抓住任何能攀附的藤蔓，哪怕它布满尖刺。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如果……如果我的生母尚在，她是否也会这般，教我在这荆棘丛生的世道里求生求权？
趁着娜塔莎换装甲的间隙，正玉开始陈述此行的真正目的：预备复活西尔文领主。
“刚好，你点了这队兵，也带我去其他驻地看看。此行有现任领主的公文，况且军营内治疗、物质、支援，我作为神使总不好顾此薄彼。”
聊到这里，他适时补充了关键证据，也给出了娜塔莎无法拒绝的理由——陪同支援。
一个既能施恩、又能为她聚拢人心的绝佳理由！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为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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