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他心翼翼地拆除了伤者五感封印的丝线，最先恢复言语的那位“信使”——或者，这位被迫堕入魔相的信仰者，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破裂的嘴唇轻轻颤动，嘶哑得几乎辨不清字句，却仍竭力道。
“……无妨。谢谢您……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沉重的痛楚。
“人这一生……本就充满苦楚。此刻不过是一时之痛……罢了。”
其余几位信使也轻轻点头。
她们的目光安静而澄澈，映着正玉的身影，那是近乎本能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们愿意相信他——哪怕她们是最为博学之人，自然了解在地母教一切典籍记载中，从未有任何一例实验成功案例，明魔族造物能够重回人间。
“所有的残酷，都是为了警醒自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迎接来之不易的美好。”正玉声音沉稳，目光如铸，“相信我，你们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hE爱好者”，坚信唯有光明值得奔赴。
也正因如此，他才一次次踏入本不可为的战场，一次次握紧手中虫笛。
在温斯坦城，“神使”二字于他而言从不是荣耀，而是责任。
就如他一直所思所歇—以己之力，行己之义，完善自己的侠道，承担应尽之责。
......
尤里下意识捂住嘴，脸色发白。他是亲身体验过正玉“手艺”的人，那滋味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队聊频道内，他默默输入：
尤里：【唉...】
罗曼·佩林:【怎么了，这剧情到底是要干啥？】
尤里：【刮骨疗伤啊，别看了，一会儿系统又要黑屏了。】
经他提醒，勇者队众人纷纷转身，一个个站得笔直如雕塑。
贝蒂女士沉重地叹息。
当她意识到这些姊妹仍保有神志、仍可挽回，她毅然选择维护归还她们最后的尊严。
她转身向四周并无恶意，却仍在注视的人群道：“请诸位转身，勿再直视。
她们仍是地母的子民，不过是被迫戴上了魔相。这扭曲的形态不是她们的选择，而是抗争所留下的伤疤。
直视他饶苦痛与不堪……本身也是一种残忍。”
人群静默一瞬，随后纷纷背身。
勇者队自发维护秩序，雷骑们也整齐转身，铠甲摩擦发出沉重而统一的声响。
只留下正玉与贝蒂，仍面向正在一点点挣脱黑暗的姊妹。
众人只听得身后传来利刃划开血肉、剔除腐化组织的黏腻声响。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某种更深邃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腐败气息，在凝重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位正被“手术”的缄默信者身体剧烈颤抖，可她空洞的眼眶中，竟一点点凝聚出微弱却属于“人”的微光。
接着，她发出断断续续、嘶哑至极的呜咽。
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凄凉，却让人听见希望的脉搏。
随着正玉与碧蝶交替进行手术与净化，信使们紫黑色的魔化皮肤逐渐褪去，其下属于人类的肌理重新浮现。
光芒如潮水一次次漫过，魔纹如退潮般消散。撕裂的血肉愈合、扭曲的关节回正，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啦”声。
这不再只是治疗，更像某种神圣的仪式。每一次光芒亮起，都是对生命与尊严的郑重交还。
正玉掌中虫笛的光芒渐次消散。
“不负所停”他松了口气。
即使跟着茗伊插件行动，仍有几次红色显示，但好在——他终于血色中，将即将泯灭的星辰打捞回人世。
最先恢复的是一位修女。她颤抖地抬起手，望着自己不再扭曲、重现纹路的指尖，泪水无声滚落。
她张了张嘴，嘶哑而清晰地道：“感谢您……神使大人。我们以为……将永堕黑暗……”
另一位刚恢复视力的僧侣挣扎坐起，手指抚摸脸颊上正在淡去的疤痕，哽咽道：
“我们被迫目睹自己伤害同胞……每一刻清醒都是煎熬……唯有自毁。”
不断有人恢复理智而后致谢：“……感谢您，予我们第二次生命。”
事实上，被艾琳娜背叛与折磨，最痛的不是肉体而是对自身信仰的怀疑。
被艾琳娜以诡诈与强权，转化为缄默信使的神职人员，从未真正被禁术所“沉默”。只是她们的痛苦只是加害者的养料，因而她们渐渐放弃呼痛。
她们曾是地母教中最博学多识的学者、神学家与战略幕僚。而在那段被奴役的时间里，她们的大脑被囚禁于扭曲的躯壳之内，成了一套套无法控制自我、却仍保有全部意志与算力的活体智库。
她们被迫“旁观”。
她们清晰地“看”着，艾琳娜如何笑吟吟地接近那些信任她的难民，如何用精灵般优美的歌声安抚孩童，而后在阴影中，冰冷地吞噬他们的灵魂肉体。
那过程并非简单的杀戮，而是某种更为亵渎的“汲取”。光芒从受害者眼中熄灭，化作幽紫色的能量流，被艾琳娜贪婪地吸入体内。
而缄默信使们，就站在一旁，无法转头，无法闭眼，连一声悲鸣都无法发出。
她们更被迫“参与”。
艾琳娜将西尔文家族的城堡结构图、兵力布置、甚至家族成员的性情弱点，都以精神烙印的方式打入她们的意识。
她们被强制进行战术推演：何处布置瘟疫咒文效率最高，何种幻术能引发守卫最大程度的恐慌，从哪个密道潜入可以最快屠戮整个家族……
她们那曾用于解读经文、推演哲学、规划慈善的智慧，如今被用来精密计算谋杀与毁灭。
她们是世界上最痛苦的超级计算机。
每一个方案，每一次模拟，都在她们清醒的意识内完成。她们知道，自己正在用自己的学识，为自己所爱的一切敲响丧钟。
在无数个被魔性支配的清醒时刻里，她们不断自问：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是我们没有察觉那孩子心中的阴影？是我们未能早早阻止她对魔族扭曲的向往？】
可真相并非如此。
艾琳娜出自地母教的孤儿院，接受的是与所有孩子相同的教育与关爱。甚至因她种族特殊、性情腼腆，修女们予她更多关注、更多物资、更多耐心。
她们叮嘱其他孩子要善待她，也不断告诉她：接受你自己的不同。
可这一切，并未种出善果。
她们迎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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