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斜斜穿过大华济医馆雕花窗棂，在药案上投下斑驳光影。洛风垂眸轻执药杵，手腕随着研磨的节奏轻轻转动，烘干的葫芦巴在青石臼中化作浅褐色的细碎粉末，馥郁辛香裹挟着一丝微苦，如同西域沙漠吹来的风，瞬间弥漫整个医馆。
柜台后的秦慕伊正将账本分给新来的学徒，素白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她不经意间抬眸，目光便撞进洛风专注的侧脸——那人垂落的碎发遮住半只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和抿起的薄唇，都浸在柔和的光晕里。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账本边缘，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连学徒喊她“秦姑娘”的声音都恍若隔世。
“都围过来。”洛风抬手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目光扫过挤在药案前伸长脖子的伙计们，骨节分明的手指抓起一把深褐色的葫芦巴豆粒，“这看似普通的豆子，可是从西域丝绸之路远道而来的珍宝。”豆粒在他掌心轻轻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嘉佑本草》早有记载，其性温味辛，入肾、肝经，能温肾阳、祛寒湿。”
学徒阿福挠着后脑勺，脸上满是困惑：“洛大夫，这温肾阳具体是啥意思？咱大老粗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话音未落，一阵兰花香飘来。秦慕伊盈盈走来，素手如玉兰般从洛风掌心拈起几颗葫芦巴。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洛风浑身一僵，耳尖瞬间泛起可疑的红晕。“若是男子肾阳不足，”秦慕伊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便会腰膝冷痛、夜尿频多。此时用葫芦巴配伍补骨脂、胡桃肉，温煦之力便能直达命门，就像冬日里的炭火，暖得人心窝子都发烫。”
洛风定了定神，展开泛黄的医案，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去年冬月，城西张娘子产后腹痛难忍，蜷缩在床上直冒冷汗。我以葫芦巴配艾叶、当归入药，三剂下去，寒凝气滞之症便解了。”他指着案头的《本草汇言》，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药草簌簌作响，“书中它‘宣通脏腑，温养筋骨’，女子胞宫虚寒、痛经闭经，用之亦有奇效。有些妇人喝了药后，直肚子里像揣了个太阳。”
秦慕伊突然凑近，发丝扫过洛风手背，带起一阵酥麻。她取出巧的瓷瓶，倒出几勺琥珀色膏体，在空气中划出诱饶弧线：“其实葫芦巴还有个妙处。将它与蜂蜜、姜汁细细熬制，对虚寒性咳喘有良效。我曾给城东的李大爷试过，他夜里咳得睡不着觉，抹了这膏药，当晚便能安睡。”两饶呼吸几乎缠绕在一起，洛风紧张得喉结滚动，手中的医书“啪嗒”掉在地上。
阿福捂着嘴偷笑，其他伙计也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春日的麻雀般叽叽喳喳。洛风手忙脚乱去捡书，秦慕伊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发烫的耳尖：“洛大夫可知葫芦巴为何得名？”她的声音似带着蛊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泛红的耳垂，“因其形似葫芦，功效又似仙人赐下的灵巴，故唤作葫芦巴。听在西域，它还被当作定情信物呢。”
洛风的脸更红了，强作镇定道：“其成分复杂，富含甾体皂苷、黄酮类化合物，还有生物碱。尤其是其中的槲皮素，”他拿起研钵中的粉末，在阳光下轻轻晃动，“这是一种强大的抗氧化剂，不仅能抗炎、抗菌，还能帮助人体更好地吸收其他药效。就像……”他顿了顿，目光不自觉落在秦慕伊发间晃动的银簪上，“就像有人默默相助，让药效发挥得更彻底。”
正着，他突然发现秦慕伊鹅黄色的裙摆上沾了片药粉，像落在春溪中的枯叶。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去拂，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两人动作同时顿住，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的药香愈发浓烈，药案上的葫芦巴粉末被穿堂风卷起，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金芒，将两颗悸动的心笼罩其郑洛风甚至能看清秦慕伊睫毛上沾着的细药粉，她眼中倒映着自己局促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咳咳。”老掌柜的咳嗽声如惊雷般炸响，“你们俩给后院那几味新药也讲讲，别光顾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洛风慌忙后退，撞翻了一旁的药罐，药香顿时四溢。秦慕伊红着脸转身，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恰似她此刻纷乱的心思。她快步走向后院，裙摆掠过药案，带起一阵香风，与葫芦巴的辛香纠缠在一起，久久不散。
医馆里重新热闹起来，伙计们嬉笑着散开，唯有洛风站在原地，望着秦慕伊离去的方向，掌心还残留着那缕兰花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医书，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他昨日抄写的药方，边角处不知何时画了朵的兰花，在药香中静静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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