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捷报
朱祁镇道：“孙儿不明白，请娘娘指点。”
太皇太后道：“做皇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用人，下之事，皇帝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是管不过来的。”
“太祖之勤政，下少有，但又如何，还不是要六部来分担。”
“皇帝即便至高无上，一个人也治不了下。”
“士大夫，子与士大夫共下，各家勋贵，他们与国同休，与皇家联姻。而太监们，他们是子家奴，与皇帝是一体的。但是真正办事的时候，该信谁的，不该信谁的。这就是关键所在。”
“人无完人，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即便如杨士奇，他那个儿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王振都给你了，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晓得外面的事情了。”
“只要杨士奇能用心公事，他儿子即便是横行乡里，我也给他兜着。只是没有想到，一辈子谦谦君子，临老临老了，却有如此混漳儿子。”
一时间，太皇太后有些唏嘘。
他儿子的时候，杨士奇被太宗皇帝关在诏狱之中，家里妇道人家难免骄纵，仁宗登基，杨士奇就是内阁一员，公务繁忙。对儿子的教育，就没有什么时间管。
结果，他儿子就在京师飞扬跋扈，闹出好多事情来。据杨士奇亲自下手，硬生生打断了好几根棍子。
但是没辙。
毕竟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杀了吧。
杨士奇只能将他儿子赶回江西老家。一来京城乃下中心，有一点动静就哄传下。他儿子做些什么事情，杨士奇都未必能遮掩过去。二来杨家在吉安也是大族，谈不上一手遮，但也广有人脉，有些事也能按下去，再加上家中还有一些叔伯长辈，也好看管他。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人已经长歪了，哪有那么容易改过来啊。
真是杨士奇用自己的影响力压着而已。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朱祁镇，心中很满意，道：“只要你做到两点，一是守德，二是用人，就是不错的守成之君，就如宋仁宗一般，百事不会，只有做官家。我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朱祁镇想了想，一时间也头大。
守德他也明白一点，不得不，在这个儒家化的社会之中，君王的道德标准，影响非常大，就如崇祯一般。
崇祯治国不行，但是本身却没有失德之处。即便是亡国-之君，也有人怀念了好几百年。
但是用人，这两个字，容易也容易，不容易也不容易。
看似简单，就好像诸葛亮所言的，亲贤臣，远人。但是谁是贤臣，谁是人，都是自由心证的东西。
很多人，不到盖棺论定，不知道是好是坏。
“如此我倒是有了一点好处，最少我知道一个盖棺论定人才。”朱祁镇心中暗道。这个人自然是于谦了。
太皇太后看他脸色有些疑惑，道：“这两件事，需要一辈子去揣摩，今就先练练手，你准备怎么处置曹子。”
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了。
曹吉祥有没有错，他从太后给的资料之中，发现曹吉祥手脚绝对不干净。其中很多地方也有含糊其辞，门头沟这里决计有猫腻。
但是总体来，曹吉祥将宫中供应，从木材改为了煤炭，将大多灶台，改为烧煤的。
这一点，很符合朱祁镇的意图。
更不要，曹吉祥是王振的义子。
他此刻还离不开王振。
如果真废了曹吉祥，将来谁还给他办事。但是不做处置，却是也不行的。
首先，太皇太后这边要失望了。
刚刚太皇太后了，要皇帝守德。
怎么守德。对一个人来，就是五讲四美，做一个道德上没有缺陷的人，看看宋仁宗做的秀。
在御花园见到太监忘记奉茶，就不喝。让这太监免去一场责罚。包拯当面喷到脸上，也不动怒。
而太监就是子家奴，而今有太监在外祸害百姓，皇帝没有表示，这就是损伤了自己的名声。
即便朱祁镇自己，未必没有生气的地方。
“报。”外面密集的脚步之声传来，跪在外面道：“大同军情。”
朱祁镇一听，陡然起身，大步走了出来，见外面跪着一个太监，将一封奏疏呈上来。朱祁镇立即拿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见状，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怎么，可曾安心了？”
朱祁镇这才知道，太皇太后给他讲曹吉祥这一件事情，就是分他的心，看出来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朱祁镇笑道：“方政大破鞑靼，斩首两百级，大同已经没有威胁了。”
太皇太后道：“今日是你第一次见军情，今后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要见多少次，记住，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定住神，即便是紧张，也不可让外人看出端倪来。”
“太宗皇帝在时，仁宗皇帝得最多一句话是什么？就是圣心莫测。”
朱祁镇有些懂，有些不懂。
很多东西即便是他有后世的思维，也未必能全部理解。
朱祁镇道：“孙儿记下来了，不过昨孙儿看了从太祖年间到现在，蒙古方面的文书，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太祖皇帝是想与蒙古各守其界。太宗皇帝击其最强，扶着其次。太祖皇帝的办法虽然耗费，但是蒙古各部与我朝是世仇，一旦他们恢复过来，免不了有南下之心，而太宗皇帝之策，动则数十万大军北上，国库为之一空不，也不见草原战事平息，如今瓦刺崛起，其实与太宗皇帝数次北伐东蒙古有关，此起彼伏，无有终止，可有长治久安之策？”
太皇太后听了朱祁镇这话，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她心中一阵欢喜。这样的话。
其实总体来，宣宗皇帝时期，对草原的战略，就是放弃两个字。
这也是朱祁镇避而不谈宣宗皇帝时期的原因。
毕竟是父亲，为尊者讳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太皇太后高心是，朱祁镇只有九岁，就有如此长远的目光。但是对于这个问题，她是没有答案的。笑道：“皇帝，你能想到这里，是极好的，但是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了。我这里是没有的。奶奶老了，只能扶持你几年，将来的大明下，还是要看你了。”
朱祁镇有些失望。忽然他发现，其实太皇太后不过是一个老妇人而已。
虽然睿智，但是也有她的缺陷，她的威望可以让大明下维持惯性向前走，在运行之中一些问题也可以解决的。
但是在真正重大的战略决策之上，她其实见识也不高。
这并不是否定太皇太后。而是认识到太皇太后的局限性。她毕竟只是深宫妇人，并不是被当成皇帝来培养的。
很多事情，只能他自己来办。
朱祁镇道：“孙儿明白了。”
大同捷报，不仅仅让朱祁镇安心了，也让很多人安心了，王振几乎没有停留，立即下内阁，论功行赏。
如何行赏，朱祁镇不关心，反正都有一定之规，错是错不了。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细细揣摩太皇太后所言。心中只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过。
忽然起身，秉烛而行，在一排排书架上翻找，取下一匣子书，打开从里面翻出一行熟悉的文字。
“上下一日百战。”朱祁镇心中暗道：“果然是韩非子。所谓帝王心术，不过法术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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