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借着金石区错综复杂的巷道迅速穿行，拐过几个弯后，身后的巡逻兵早已不见踪影。王泽靠在石墙边，微微喘息道：“那些巡逻兵究竟是什么来头？看他们都佩戴徽章。”
诺克斯站在一旁，目光冷淡地扫过他们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他们步伐沉稳，指节粗大，虎口有厚茧，是常年握刀的手。不是普通巡逻兵，而是专业打手。”
穆乘风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金属徽章，正是刚才从某个巡逻兵身上顺来的。徽章上刻着一个凌厉的“燕”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阿斯特利昂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他们是燕家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在金石区，统帅之下有五大家族——墨家、燕家、厉家、苏家，以及……”他顿了顿，“……我所在的楚家。”
王泽挑眉：“楚家？”
阿斯特利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道：“燕家与楚家有联姻关系，他们的子孙也可以参与继承人选拔。”
就在这时，伊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身后，白发在夜风中微微浮动：“伊莎已找到客栈，可暂作休整。”
客栈名为“青玉轩”，是金石区较为隐蔽的一处落脚点。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斯特利昂身上时，手指猛地一颤，算盘珠子哗啦作响。
“楚……楚少爷？”掌柜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认出了阿斯特利昂。
王泽等人微微一怔，目光齐刷刷转向阿斯特利昂。
“楚明河。”掌柜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您……您回来了？”
阿斯特利昂——不，现在该叫他楚明河了——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绷带下的左眼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没有回应掌柜的话，只是淡淡道：“七间房。”
掌柜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哈腰地递上钥匙：“是、是，马上安排！”
入夜后，伊莎站在走廊中央，面前是三个被黑布完全遮盖窗户的房间门。她看向楚明河，语气毫无波澜：“为确保安全，请你在三个房间中随机挑选一个，期间所有人不得窥视。”
穆乘风抱臂靠在墙边，饶有兴趣地挑眉：“怎么，怕有人埋伏？”
伊莎：“伊莎认为，谨慎为上。”
楚明河没有多言，径直走向中间的房间，掀开黑布推门而入。王泽等人也各自进入被分配的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重新归于寂静。
房间内，楚明河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赌石坊。他的左眼隐隐作痛，紫水晶般的六芒星在黑暗中泛着妖异的光。
“血脉的诅咒……”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按在左眼上。
——这双眼睛，能让人坠入无尽的精神炼狱，但每一次使用，都会让他的灵魂被侵蚀一分。
窗外，夜风卷起一片枯叶，飘向远处燕家高耸的宅邸。
后半夜的客栈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王泽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木板细微的嘎吱声。他猛然睁开眼，昏黄的烛光下，伊莎那张瓷白的脸正无声无息地悬在他床前，蓝瞳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你——”王泽一个激灵撑起身子，却发现穆乘风正倚在窗边把玩镜片，诺克斯坐在椅子上看着房梁阴影处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而阿斯特利昂——不，现在该叫他楚明河了——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缠紧左眼的绷带。
伊莎的双手剑已经出鞘，日耳曼精钢锻造的剑刃映着烛火：“燕家追兵包围客栈，数量四十七人。”她话时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仿佛在印证她的判断。
穆乘风突然将手中镜片抛向半空，碎片悬浮成环状光幕，镜中映出客栈四周景象：穿靛蓝劲装的武者们手持链刃蹲伏在围墙，屋檐上弓弩手的箭簇泛着幽蓝，显然淬了毒。最前排的壮汉正用撞木猛击客栈大门，木屑簌簌落下。
“哐当！”诺克斯突然踩着椅子腾空而起，钢铁拳套击穿花板，拽着掌柜的衣领将人狠狠掼在地上。这个白日里点头哈腰的中年人此刻满脸狰狞，右脸还沾着未擦净的传信用的鸽血。
“楚家废物也配争位？”掌柜咳着血沫狞笑，“燕三公子早答应让我管十条矿脉，比起您这连左眼都不敢露的……”话音未落，诺克斯的拳套已抵住他咽喉。
木门突然被气浪掀飞，穿月白锦袍的男人摇着折扇迈进来，腰间玉佩刻着狰狞的燕形纹。“燕郊。”他鞋尖碾过满地木屑，笑出两颗虎牙，“本来想等选拔赛再收拾各位，可惜——”折扇“唰”地合拢指向楚明河，“楚家哥哥的跟班们太碍事了。”
二十名链刃武者破窗而入的瞬间，伊莎的双手剑划出银色弧光，最先扑来的三人捂着喷血的喉咙栽倒。诺克斯拳套弹出三寸钢刺，捅穿某个偷袭者的琵琶骨时，血珠在烛光下凝成猩红的抛物线。
穆乘风脚下镜片如活物般流动，形成屏障护住楚明河。他反手从镜中抽出一把唐横刀，刀身竟由无数碎镜拼成，每道棱面都折射出敌人扭曲的倒影。“镜里看花——”刀光闪过，三个武者的链刃突然调转方向缠住了自己饶脖子。
王泽的黑皮手套泛起波纹，旋涡中升起的剑通体漆黑。燕郊的折扇突然暴起十二根毒针，却全数被王泽躲了过去。“欺负伤员？”王泽旋身斩断两名武者的膝盖，血溅在楚明河绷带上时，那始终沉默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
绷带缝隙渗出暗红，楚明河染血的指尖按上左眼。燕郊突然惨叫起来——他看见自己正在镜中世界被无数血手撕扯，而现实里的身体已经跪地抽搐。客栈掌柜惊恐地发现，所有燕家武者都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脸，仿佛正遭受看不见的酷刑。
“走。”楚明河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众人撞开后窗跃入巷时，整座客栈已被血色幻境吞噬，只有燕郊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夜空久久回荡。
五人刚冲出客栈后巷，迎面便撞上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兵。这些士兵每人手中都攥着粗重的铁链，链条另一端拴着项圈，而项圈锁住的——竟是一头头狰狞的突变生物！
那些怪物有的形似巨狼却生着鳞甲，有的如同猿猴却长着蝎尾，猩红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凶光。随着士兵们松开锁链，突变生物们顿时发出刺耳的嘶吼，朝着五人猛扑而来！
“为什么他们可以饲养突变生物？！”穆乘风挥动镜刃斩断一头扑来的狼形怪物，不可置信地看向伊莎。
伊莎双手剑横扫，将两只蝎尾猿拦腰斩断，语气依旧平静：“伊甸园的条例中从未禁止驯化突变生物。”
穆乘风一时语塞，只能咬牙继续迎战。王泽的黑剑在月光下划出凌厉弧光，每一击都精准刺入怪物要害；诺克斯的钢拳套沾满粘稠血液，机械般精准地击碎每一颗袭来的獠牙；楚明河虽左眼缠着绷带，但右眼冷冽如冰，偶尔抬手间便有怪物陷入幻境自相残杀。
然而怪物实在太多。当第十波攻势袭来时，王泽的剑势已见迟缓，穆乘风的镜刃出现裂痕，诺克斯的拳套开始冒出过热的白烟。就在五人即将力竭之际——
“咚！咚！咚！”
一阵浑厚有力的鼓乐声突然从长街尽头传来，声浪震得地面微微颤动。突变生物们突然停止攻击，不安地低吼着后退。巡逻兵们更是脸色大变，慌忙收紧铁链。
只见月光下，一位身高近两米的魁梧巨汉踏着鼓点走来。他身着黑色广袖儒袍，腰间缠着熟牛皮带，外披的黑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
左侧青年肩扛着足有半人高的鎏金音箱，震耳欲聋的《将军令》正从中倾泻而出；右侧青年拖死狗般拽着客栈掌柜的脚踝，在地上拖出长长血痕；戴竹编斗笠的少女背负一柄缠着红绸的古朴重剑，墨绿制服下摆绣着云纹；执芭蕉扇的少女则悠闲地扇着风，腕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雷震！”魁梧男子声如洪钟，“为师过多少次，出行要注意低调。”
扛音箱的青年顿时缩了缩脖子：“先生教训的是，可这些宵实在吵闹……”
突变生物们此刻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就连最凶悍的鳞甲狼也夹紧了尾巴。巡逻队长脸色惨白，突然跪地叩首：“明……明德先生饶命！”
执扇少女“啪”地合拢芭蕉扇，笑吟吟道：“现在知道怕了？方才放狗咬饶气势呢？”
斗笠少女突然拔剑，重剑出鞘的龙吟声吓得三个巡逻兵当场失禁。剑尖挑起地上半死的掌柜，她冷冷道：“此人通风报信，当诛。”
“楚家，孔昭。”他声若洪钟，每个字都带着金石相击般的清越，“这几位不成器的，是在下学生。”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明河身上时，威严的眉宇间竟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你还是回来了，明河。”
楚明河缓缓扯下染血的绷带，紫水晶般的六芒星左眼在夜色中流转着妖异的光。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好久不见，大哥。”
这个称呼让扛着音箱的雷震猛地瞪大眼睛，就连始终悠闲摇扇的少女也停下了动作。孔昭却似早有所料，只是抬手轻拍楚明河的肩膀。
“子衿，子幽。”孔昭转向两位少女，“你们留下明。”他又对身后两名青年挥袖，“雷震，言喻，随我回去。”
扛音箱的雷震急忙将音响音量调，拖着客栈掌柜的少年则不甘心地松开手，掌柜像破布般瘫软在地。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雾气中，只剩下清越的吟诵声随风飘来：“见利思义，见危授命……”
拿着芭蕉扇的少女——子幽——用芭蕉扇掩唇轻笑：“诸位见谅，先生总爱掉书袋。”她突然用扇尖挑起地上昏迷的掌柜，“这厮方才燕家三公子许诺他十条矿脉？怕是不知道燕郊前日刚被自家老爷子打断腿呢。”
子衿始终沉默地立于阴影处，此刻突然抬手按住斗笠。夜风掀起轻纱的刹那，王泽看见她脸上缠满了绷带，唯一露出的墨绿色瞳孔像淬毒的匕首。
“燕郊屠杀候选者已非首次。”子衿的声音透过绷带传出，闷哑如地底回响，“上月苏家幺女溺毙镜湖，尸身捞出时左眼被剜；前周厉家分支的少爷在赌石坊暴毙，死前高喊看见紫色六芒星。”
穆乘风突然冷笑：“难怪那杂碎见到明河的左眼就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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