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宫门前,夜色沉沉,灯影微摇。
碧书和林子早早便候在宫门口,一直张望着那尚未现身的熟悉身影。
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自远处而来,碧书率先看清,惊喜地唤了一声。
“娘娘!”
林子也赶忙迎上去,神情殷切,带着些许紧张。
李霜岚一身素雅宫装,步履不疾,面上仍是恭顺平静,只道。
“回去再。”
她的声音温柔,却透着些疲惫。
两人不敢多问,紧随其后,一同入了宫门。
走进殿内,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李霜岚的脚步顿了顿,视线便不自觉地落向内殿那张安稳静置的大床。
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大皇子已熟睡,身旁的十三公主却还睁着眼,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一眼望见李霜岚,眼中倏地泛起亮光,嘴角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只是软软地缩了缩身体,像只认主的兽。
李霜岚心头一颤,连日奔波的疲惫顷刻间化作暖流。
她快步走到床边,低头细细看了孩子一眼,轻抚他们柔软的发顶,轻声叹道。
“还好……还好。”
她顿了顿,像是瞬间又被灌注了力气。
转头看向碧书,语气柔中带肃。
“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可还平安?”
碧书连忙答道。
“除了那档子事,其余一切安稳,后来奴婢便守得紧了。”
李霜岚听着点头。
“与本宫猜得差不多。”
她沉吟片刻,又抬眸望向碧书。
“可还有其他事?”
这话一出口,碧书和林子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碧书面露犹豫,终是看了眼林子。林子呼吸一滞,忽地跪了下来。
“娘娘......”
他额头磕在地砖上,声音诚惶诚恐.
“奴才先前糊涂,看不清局势,又怕……怕惹祸上身。“
“往后,奴才只认娘娘一个主子。若有半点异心,叫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霜岚眉梢挑了挑,目光转向碧书。碧书没有话,只点零头。
她倒是没想到,这回还能收服了李子。
这样一来,她在皇上跟前也算了有了两拨能用的人。
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神色波澜不惊,语气淡淡地道。
“如此便好。”
一句话得平静,却让林子如释重负,连连叩首。
可他心里仍隐隐不安,他早知娘娘识人如镜,怕是早就知道他是皇上留在凝华宫的眼线。
只是今日能得一番认可,已是意外之喜。
李霜岚收回目光,又问。
“碧画呢?怎么不见她?”
一提碧画,碧书脸色一变,赶紧答道。
“当日太后那边强要带走大皇子,碧画护着主子,被人推了一把,磕到了脑袋。”
“昏了半日才醒,这几日还在偏殿里养伤。”
李霜岚神情一凛,眼底顿生冷意。
“本宫不会叫她白白受这委屈,一定给她讨个公道!”
她转头吩咐。
“碧书,去库房把皇上赏的那匣子珍珠取来。你、林子、碧画三人,各自分一份。”
“本宫这次回来,往后定不会再叫旁人欺负了咱们宫里的人。”
碧书和林子一听,皆是大喜,连连跪地行礼。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体恤!”
翌日清晨,御书房。
阴沉光从高高的窗槛外透进来,映在玉案上的一摞奏折之上。
满屋静默如死,连香炉中的烟雾都仿佛凝滞不动。
安裕身着深色常服,静静坐在案后,指尖搭在一封慎刑司递上来的密折上,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他已经翻看许久,却迟迟未言。
那是一纸带着血指印的供词,字字如钉。
邢答应和喜果签字画押,供出一干勾连之人,竟不止皇后一派,还牵扯出了太后的人手。
更甚者,粘杆处另有一封密信为证。
证实太后早已秘密接触外家旧部,意图趁安裕病重、朝局未稳之机。
先夺大皇子,再立为监国,以掌大权,自号太皇太后!
这一纸纸、一句句,摊在眼前。
而他,竟差点成了局中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子。
安裕双目垂敛,神色却并不如往常那般冷肃威严,反倒透着几分沉疲。
他的指关节紧紧绷着,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他得了病,才刚醒来不久,而今这些文书摊在面前,看得他心中如被铁针锥刺。
高福安在一旁,他悄然抬眸,见皇上神色憔悴、鬓角染霜,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随侍至今,皇上如赐落的样子,他也只见过两次。
哪怕当初先帝驾崩,朝堂动荡,皇上也没曾露出这样的神色。
而上一次,皇上如此痛苦,还是仁昱皇贵妃驾崩。
“皇上……”
他迟疑着出声,却不知如何劝解。
安裕却并未理会,只将那封密折往案上一放。
闭目片刻,旋即睁眼,神情依旧冷峻,只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森寒。
“吴宜昌。”
跪在下首的吴宜昌猛地一震,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
“臣在。”
“还有和人知晓?”
安裕的语气极轻,听不出情绪。
吴宜昌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敢迟疑,赶紧答道。
“回皇上,除臣之外,其他人已经处决,是……是臣愚钝,自作主张,请皇上恕罪!”
罢,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几乎将额角撞出血印来。
他此刻真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这桩案子背后站的是太后,他打死也不会亲自插手。
太后可是当今皇上的生母,母子之间哪怕有再多的间隙。
又岂是他们这些办差奴才能插手的?
如今虽查出真相,却像是捅破了一层脓疮,把脏水全泼到了皇帝脚下。
高福顺站在一旁,背脊绷直,一动不敢动。
他心里其实比吴宜昌更清楚皇上的心思。
这若是成功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便不只是一个孩子被夺那么简单,而是整个下都要变了。
最让权寒的是,太后手段瞧着却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御书房内,沉静得只余纸张轻颤的细响,和香炉中微不可闻的燃灰声。
半晌,安裕终于开口。
“去吧。”
声音低沉而平静,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福
“好好办事,朕不希望听见流言蜚语。”
吴宜昌如临大赦,几乎是在皇上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连连叩头。
“是,臣遵旨,臣一定办得干干净净,绝不留尾。”
他的额角早已血迹斑斑,可他心里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能活下去,就好。
至于那些审讯过程中知情的办事内侍、慎刑司里的奴才们……
他之前将人受压拨了舌头,但如今看来,还是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宫里每日死的人太多,悄无声息地消失的更多。
他自己也是日日在钢丝线上行走,实在是分不出更多的心气去可怜旁人。
高福顺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而这宫墙之中,血雨腥风,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安裕低头,缓缓阖上那封供词,似是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退下吧。”
“奴才遵旨。”
吴宜昌磕头退下,身影很快隐入门外阴影之郑
安裕一人独坐御书房,高福安徒外间。
风穿过高高窗槛,吹动案边的蜡火微晃,映得安裕神情沉沉,眼中毫无焦距。
他轻声喃喃了一句,却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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