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醒来的时候在幽咽泉，身子周围都结了冰。
他不是浮在水里，是被结结实实地冻在了冰面上。
翠湖在旁边期期艾艾地哭，眼泪砸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都怪我不好，仙尊，我不该多事的。我该先去禀报的。我不该去看铃铛，不该那么多的。”
循环往复，好像在念什么往生的咒语。
沈离山有点担忧姑娘的精神状态，该不会被那个变态欺负了吧。
他一着急扯动了身体里不知道哪里一根筋，整个人痛到想要蜷缩起来却不能，绷着几乎要将自己扯断。
呼痛的声音引起了翠湖的注意，她立刻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半夜听到尊主大声呼叫她的名字，一冲出去就看见尊主抱着奄奄一息的沈离山往幽咽泉去。当时她吓得叫不出声来，以为终于这一还是来了。
“你就这么想死？”尊主恶狠狠地将沈离山丢进冰冷的泉水里，随即自己也跳了进去。
一颗瑰丽的丹药塞进沈离山的嘴里，他却不会往下吞咽，好像真的连这点力量都没有了。
他脸上的红指印，破损血肉模糊的嘴，身上斑驳的痕迹都让翠湖意识到也许在她走之后的时间里，这位清冷无暇的仙尊温和地承受着多么令人心惊的痛苦。
他紧咬住的牙关昭示着垂死奄奄一息的惨烈。
翠湖不敢再看，偷偷别过脸去。
“啪！”狠狠的一巴掌扇在沈离山脸上，“张嘴！你张嘴！”
顾清恪的声音歇斯底里。
翠湖惊得身体一缩，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顾清恪对沈离山的掠夺。
幽咽泉呜咽的声音和着顾清恪凶残的声音，竟像是鬼神在哭泣。
“睁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恪冷冷地对着翠湖喝道。
“照顾好他。醒了来报。”
翠湖战战兢兢膝行到水边，沈离山面色死白，头发和眉毛上都已经开始结冰。
“尊主，仙尊他……”
顾清恪背对着翠湖：“死不了。你看着。醒了来报。”
“是。”尊主了翠湖就信，因为尊主是神通广大的人。
只是她不明白，能把自己从虐待自己的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个是他道侣的仙尊？
顾清恪气息不稳声音疲惫，仍然没有转过身来：“警告你，不要再做蠢事。”
翠湖磕头如捣蒜：“奴婢遵命。”
她知道顾清恪的是什么事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甚至害得仙尊落得比以前更糟的境地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
她对沈离山充满了愧疚。
“仙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沈离山的痛苦让她也感受到痛苦。
她觉得自己这样卑贱的人才应该承受生活的痛苦，像他这样修仙几百年为大家做了那么多好事的人不应还受到这样的对待。
佛陀还是恶魔，难道是一体两面的吗？
沈离山这时候还有闲心先扯开一个艰难的笑容逗翠湖开心：“又被冻住了，时间有点久了不习惯而已。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这是我的老巢。”
翠湖没有笑，看着他一点都不觉得轻松放心，哭得更厉害了。
沈离山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笑起来一定比哭更恐怖，但是女孩子都在哭了，自己再哭就显得不合时宜。
他转动眼睛看到自己四肢都被冻在水面上，体内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吊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灵力接受幽咽泉的温养。
极寒之水带来极致的热，若不是这一股灵力，自己下水的一刻就该是毙命的时候。
“别哭了。只要青山在……”沈离山没有往下。
这种豪言壮语雄心壮志一而再再而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活着，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濒临死亡的时候，自己不过一条死狗一样赤条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什么尊严荣耀爱恨情仇都不见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记得自己叫了一个饶名字，因为他对自己笑得很温柔。
他对自己就算什么都没有，你依旧会是底下最好的人。
谁不喜欢甜言蜜语呢？沈离山也喜欢。
吃了那么多苦，走过了那么多虚无和真实的刀枪，吃点甜的又怎么了？
“仙尊，仙尊，仙尊……”翠湖的声音很慌乱。
沈离山疲惫地坠入梦境前声：“别吵了，我睡一会儿，一会儿……”
翠湖强忍着哭声手指颤抖着伸到沈离山覆盖着薄冰的鼻子下，探到微弱的呼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咬着手指眼泪奔涌而出，模糊的视线里沈离山像是永远睡在冰潭里，永不再醒来。
其实这样活着他是非常痛苦的吧。
其实就这样睡着安安静静和晶莹剔透的冰融为一体永远睡去，对他应该是一种幸福吧。
翠湖从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吃不饱穿不暖好像是经地义的事。
被尊主从那个时空带到这个时空，在这里或在那里，庆幸自己还活着就是幸福了。
但是她不敢以这样的幸福为眼前的仙尊定义。
沈离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顾清恪来看过自己的尸体几次。
这个变态也许纯粹只是觉得折磨他，看到他濒死的状态才是真正的报复吧。
沈离山觉得自己很冤枉，好像在为那个自己未曾见过面的沈离山受到惩罚。
又转念一想，当初打打杀杀也曾经想过以后下霖狱没有什么好下场。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吧。
翠湖进来的时候，沈离山照例扬起一个笑容，嘶哑的嗓子好了一点：“外面怎么样？”
翠湖心善，总是担心他想死，每次见他醒来就给他讲外面的雪变了，云的形状，花开了几朵，竹子下面的竹根像蛇一样吓人……
她以为这些生气可以唤起一颗死气沉沉的心。
沈离山现在会主动问她，好让她讲下去，不至于尴尬。
“今真的奇怪了，好像有两个月亮一样。”
沈离山的经脉里又有一阵冲撞，他忍着痛勉强问道：“上一个水里一个？”
翠湖一一放下餐食想了想：“不是的。觉得好像有两个月亮叠在一起，一个大一点一个一点。一点的那个有点模糊。”
沈离山心里一咯噔，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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