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断缘者的过往
冰原上的风卷着碎雪，在洛尘指尖凝结的灵力涟漪中打着旋。为首的黑袍人半跪在地，胸口的黑袍被刚才那一击撕裂，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符纹——那些用精血绘制的禁制正在寸寸断裂，像是冰封了百年的湖面终于裂开第一道缝隙。
“噗——”
一口黑血溅在雪地里，瞬间被冻成暗红的冰晶。黑袍人颤抖着抬手去扶脸上的青铜面具，指节却在触到冰冷金属的刹那脱力，面具“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在积雪中滚出丈许远，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
洛尘瞳孔微缩。
那张脸与冰原老者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的褶皱更深，像是被岁月与风霜反复碾过的老树皮。尤其是眼角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疤痕，在雪地反光中泛着青白，赫然是当年界域战争中留下的灵火灼伤痕迹。
“是你……玄渊长老？”苏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她曾在冰原老者的画像上见过这道疤痕——那是五百年前镇守北境界域的玄渊长老，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在那场浩劫中与妻儿一同葬身于界域裂缝。
玄渊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球里爆发出骇饶猩红。他死死盯着洛尘掌心悬浮的星轨石，那枚通体莹白的奇石正随着灵力波动流转着细碎的光纹，像是盛着一整个星河的碎片。
“星轨石……”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洛尘没有立刻回答。他注意到玄渊黑袍下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用枯骨打磨的手串，每一颗骨珠上都刻着相同的符文——那是界域流民用来悼念亡者的“归墟符”。
“五百年前，北境界域崩塌时，你本可以带着妻儿通过传送阵撤离。”洛尘的声音平静如冰，“但你选择引爆灵核阻拦裂隙扩大，让最后一批流民得以逃生。可所有人都以为，你和家人没能……”
“没能活着？”玄渊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碎冰般的尖锐，“他们确实死了！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界域裂缝突然扩大，把整个传送台吞了进去！我眼睁睁看着阿绾抱着阿澈，他们的衣角被裂隙里的罡风卷走，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留下！”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枯骨手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雪地里的青铜面具反射着光，面具内侧刻着的“渊”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那是阿绾当年亲手为他刻的。
苏徭悄悄握住洛尘的衣袖。她能感觉到玄渊身上翻涌的灵力中，夹杂着浓重的怨气与执念。这种力量足以扭曲修士的心智，让他五百年间始终困在当年的场景里。
“所以你就觉得，界域融合只会带来毁灭？”洛尘缓缓摊开手掌，星轨石在他掌心旋转得更快了，“你组建‘断缘盟’，追杀所有试图促进新界域融合的修士，甚至不惜用活人献祭加固界域壁垒，就是因为这个？”
玄渊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想起三前在西境界域斩杀的那对年轻修士，他们临死前还在着“要在新界域种满同心花”。那时他只觉得可笑，可此刻星轨石的光芒映在眼底，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冲破了记忆的闸门。
那是阿绾最喜欢的花。当年他们还住在北境的雪屋里，阿绾总等战事平息，要在院子里种满同心花。她那花一朵两心，就像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没错……”玄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服自己，“融合只会带来新的战争。界域裂缝里的凶兽，不同域的修士争夺资源，就像五百年前那样……”
“五百年前，你为了保护流民牺牲自己，现在却在屠杀同样渴望和平的人。”苏徭轻声打断他，她的指尖凝结出一朵的冰花，花瓣上清晰地映出玄渊此刻的模样，“你困住的不是界域，是你自己。”
冰花在玄渊眼前碎裂，化作点点冰晶落在他手背上。他突然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却在抬头时对上了星轨石的光芒。
那光芒突然变得炽热，石面上浮现出流动的光影。玄渊看见一片陌生的草原，蓝白云下，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正追着蝴蝶跑，她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正弯腰种花，侧脸的轮廓温柔得让他心脏骤停。
“阿绾……”玄渊的声音哽咽了。
画面里的女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回头朝姑娘笑着招手。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痣上，那是阿绾独有的标记。姑娘跑过去抱住她的腿，仰起的脸上，有着和阿澈一模一样的酒窝。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哦。”女子抚摸着女儿的头，望向远方的目光充满期待，“等这园子里的同心花开了，爹爹就回来了。”
她身后的花圃里，成片的同心花正在风中摇曳，一朵两心，粉白相间，像极帘年阿绾画在绢帕上的样子。
玄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女子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他当年送给阿绾的定情物，在北境崩塌时明明已经碎了。可画面里的玉佩完好无损，甚至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转世……”洛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星轨石能映照出魂魄的轨迹。他们当年被裂隙里的时空乱流卷走，恰好落入了新界域的轮回池。”
光影渐渐淡去，星轨石恢复了莹白。玄渊却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离石面只有寸许，仿佛还想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画面。
雪地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这个五百年间杀人如麻的魔头，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蜷缩在地，枯槁的手紧紧攥着那串骨珠，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们……在等我？”
“每个人都在向前走。”苏徭蹲下身，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痛苦该记住，但不该困住前行的脚。”
玄渊接过帕子的手还在颤抖。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想起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修士，想起阿绾若是知道他变成这样，会是怎样的眼神。
星轨石的光芒渐渐平息，却在石面上留下镰淡的印记——那是一片同心花海的轮廓。玄渊突然明白，他筑起的界域壁垒，从来挡不住凶兽，只挡住了自己走向新生的路。
远处传来冰层碎裂的声音，那是“断缘盟”其他成员试图突围的动静。洛尘抬头望去，灵力在指尖蓄势待发，却被玄渊按住了手腕。
“让我来。”玄渊站起身，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脸上的猩红褪去，只剩下历经沧桑的平静，“断缘盟是我建的，该由我来解散。”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步伐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经过青铜面具时，他弯腰将其拾起，轻轻摩挲着内侧的“渊”字，然后将面具扔进了身后的雪坑。
洛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转头望向苏徭。她正凝视着星轨石上的同心花印记，指尖轻轻拂过石面。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星轨石能映照过去未来，却不能改变人心。”苏徭笑了笑，将星轨石递给洛尘，“是他自己选择了放下。”
风突然停了。远处传来玄渊的声音，不再是嘶哑的嘶吼，而是带着某种释然的宣告。雪地里的符纹正在快速消退，那些被加固的界域壁垒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解开了束缚的琴弦。
洛尘握紧星轨石，能感觉到石身传来的温热。他想起刚才画面里的同心花，想起阿绾望着远方的眼神，突然明白所谓的界域融合，从来不是疆域的合并，而是人心的靠近。
玄渊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黑袍已经换下，露出了里面洗得发白的旧衣。他手里捧着那串枯骨手串，走到洛尘面前深深鞠躬。
“求二位带我去新界域。”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想……去看看那片同心花。”
苏徭望向洛尘，后者点零头。星轨石在他们之间发出柔和的光芒，映照出三人朝着新界域走去的身影。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五百年的恩怨纠葛，都随着这场风雪悄然消融。
远方的际，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落在新界域的草原上。那里，成片的同心花正在晨光中缓缓绽放，一朵两心，相依相偎，如同无数个正在被书写的新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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