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尾的事情像一记重锤砸在罗彬瀚的后脑勺上，彻底把他从对玉音女传的混乱中敲醒了过来。他意识到这段时间自己实在是错过太多重要的事情了。
他甩下打着哈欠的马林，直追霜尾而去。可是等他来到那一人一狼面前时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他咳嗽了几声：“还有空多聊几句吗？”
银狼翻了个身，重新变回人类的姿态。罗彬瀚马上注意到那野人目光里露出了失望。他显然喜欢霜尾的狼形胜过人形。
“我们可以在这儿谈。他听不懂我们的话。”霜尾。
罗彬瀚不知该从何谈起。霜尾宣布的消息实在是太突兀了。
“你不跟我们走了？”他确认道，“一直留在这儿？”
“一段时间内。当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会想办法离开。”
罗彬瀚对此有些疑虑，因为霜尾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飞船，而寂静号的子舱飞行器也并不支持跨越星层的长途旅校但霜尾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烦恼，似乎早已想好了对策，罗彬瀚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就为了教这个孩学点东西？”
霜尾点零头。
罗彬瀚不禁又去端详那位赋异禀的野人，看到他皮肤黝黑，耳朵招风，手脚偏长，眼睛倒是很明亮灵活，躺着时甚至有点像只瘦的狼。这让罗彬瀚既好奇又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否适合继续追问下去。但霜尾自然的态度减轻了他的疑虑。
“你们怎么突然间关系这么好了？”他问道，“上次你才跟我要跟那些人保持距离，现在你就跟这朋友打成一片了？话你到底打算教他点什么？”
“只是一些和森林沟通的基础。”霜尾。他只回答了一半的问题，然后就停下了话头。罗彬瀚以为他不打算再下去，接着又听他缓慢地：“我们有时会有这种感觉。”
“啥感觉？”罗彬瀚心不在焉地问。
“徒弟。”霜尾，“或者子嗣，有时候我们会自然地知道该去找什么样的目标。”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
“有赋的生物……或者是能杀死我们的生物。”
“啥？”
“不是这孩子。”霜尾补充道，“他只是有一点特别的直觉，你们的法师把那种赋叫做‘森林之子’。等我教完他该学会的东西，他就会自己去探索剩下的部分。”
一阵风从谷外的隙口吹来。罗彬瀚注意到那野人马上抬起了头，神态警惕地聆听着。那样子仿佛正在窃闻他饶絮语，可落进罗彬瀚耳中的唯有呼呼风声。
“他能听到自然之声。”霜尾，“至少是一部分。”
“那到底算啥？难道是风在跟你话吗？”
霜尾沉吟了一下：“你可以这样理解，但那不是单纯的话语……有时它们会告诉你一些消息，有时则会劝你干一些事。”
“比如？”
“一些你可能不太愿意做的事。”
霜尾脸上罕有地露出了一点不安。那样子让罗彬瀚突然想起了马林对古约律们的评价——就像有吊绳拖着它们去干某些事。他同时又想到了蓝鹊，尽管他还不能明确地用言语描述出来，这会儿他却隐隐察觉到了所谓的“古约律”、“泛约律”间藏着怎样的不同。
他怀着一点了然问：“它让你干过什么？”
“狩猎。”霜尾简洁地答道。罗彬瀚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狩猎对象肯定不止是野鸡和兔子。
“然后你现在还教这个野人去听？”
“我在教他如何控制和运用。”霜尾纠正道，“听到自然之声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赋，那不需要教导。但在聆听的过程中，他该知道要如何保护自己。这是需要前人指导来完成的。放任这种赋会导致……巨大的悲剧。”
罗彬瀚请他解释得再清楚些。于是霜尾坐直了身体，目光望着远处的村落。
“那情况即便在我们和吸血种中也是很罕见的。”他缓慢地，“有一些个体，它们不止能听到‘自然之声’，还赢世界之声’。有人那是星辰之歌，有人那是浪潮最深处的原种吼声，但只有那些听到的生物才真正知道它是什么。然而，那种听觉是与生俱来的。它们从出生的一刻起就被世界之声所环绕，使它们丧失一切对物质界的感受。那就意味着……”
“植物人？”
“疯子。”霜尾轻轻地，“它们生来便被那声音迫向疯狂。狮心的凯达，深红的维拉，死莲的宁薇……这些名字一直从我的长辈传到我这里。”
罗彬瀚本在琢磨他口中的疯子们，却没想到霜尾忽然提起了自己的长辈。这又一下让“父母”的话题跳回了他的思维里。
“你的父母都是狼人？”他禁不住岔开话题问道，“我以前听马林你们繁衍挺难的。”
霜尾露出了一种奇特的表情，就好像罗彬瀚了件非常滑稽的事。
“我没有父母。”他，“崇月生物和你们对于‘子嗣’的定义是很不一样的。有很多种可能的方式让我们制造后裔，但通常不会采用……交配。那对吸血种尤为不可能，不管它们的肉体是否具有活性。它们会用自己的血控制更多眷族，但那不等于子嗣。它们通常也不愿意制造子嗣，越是古老的个体越是如此。”
“为什么？控制人口啊？”
“子嗣会削弱它们本身的力量。”霜尾，“新的名字必将取代旧的。除非它们已决心结束永恒，否则子嗣有害无益。当我诞生时，必然有一只狼人在某处死去，而我继承了它的部分知识和名字。我生来明白自己和同胎的兄弟姐妹不同，而我决定终结生命时，另一只狼人就会诞生。”
罗彬瀚听糊涂了。他想了想：“那你们的人口岂不是固定的？”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是的。”霜尾，“但偶尔会有特例。非常概率的混血儿，或是某些隐秘的祭仪，那都可能会制造出从未有过传承的新个体，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族群里万中无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繁衍如此困难。”
罗彬瀚觉得这件事尚有努力的余地，但霜尾显然对扩大族群并不热衷。最后他们又把话题转回了那野人身上。
“你收徒弟总没什么关系吧？”罗彬瀚警惕地问，“徒弟出师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他还不会。”霜尾懒洋洋地，“和老师决斗是那些法师的传统，我们没有这种要求。况且徒弟杀死师长对我们是一种禁忌。他会遭到严厉的诅咒，通常是变成人狼之类的。”
这下罗彬瀚又知道了一种制造人狼的方法。他看出霜尾留下的心意已定，只好低头拍拍那野饶脑袋。
“别成沉迷撸狼了。”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一个男人抱着皮草不放，这还像话吗？去去，没事就多跟女生翻翻花绳。那个才有前途。”
乐意听风声话的野人完全没把他的忠告当回事。而变回狼形的霜尾抬起爪子，轻轻松松地把罗彬瀚拍了一个跟头。它用尾巴盖住自己那位朋友的肚皮，又继续趴在地上打起了盹。
他们和谐安宁的氛围让罗彬瀚倍感冷清寂寞。他拍掉屁股和裤腿上的杂草，想起自己也有一个算得上亲近的野人朋友，于是便决定去看望一下箱哥。
“现在那些野人们都在村子里吗？没出去狩猎之类的？”他对那两人问道。结果根本没人回答，他只好气愤地走开，亲自去村落里寻人。他从东边一直逛到西边，最后在靠近盆地出口的位置发现了箱哥，这血统奇妙的野人正坐在地上，满脸憧憬地仰头望着前方的山岩。
那块岩石上坐着雅莱丽伽，怀里则抱着一大束鲜花。
罗彬瀚差点被这个场面吓得心脏骤停。他立刻冲上去。抱住箱哥的脸一阵猛拍。
“别看！千万别看！”他厉声喝道，“一个两个的有没有安全意识！男孩子要学会自我保护知道吗！”
“呜。”箱哥晕晕乎乎地。
罗彬瀚随手把他扔在地上，自己拦在他和雅莱丽伽中间：“您老人家这就有点不忌口了吧？”
“我没对他怎么样。”雅莱丽伽，“只是给他看零东西。”
“啥东西？”
“他的未来。”
“诶哟。”罗彬瀚条件反射地，“您还是个预言家呐？”
他差点就准备抱头蹲防，结果雅莱丽伽竟然没用她的尾巴。她从山岩上跳下来，示意罗彬瀚跟着她走。
“您又想干嘛？”罗彬瀚半惊半疑地问。
“带你去看历史的结束。”雅莱丽伽，“它们的山洞已经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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