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棠已立在承门下。
她攥着那枚螭纹玉佩的手被晨露浸得发凉,袖中还藏着半卷伪造的密信——是昨夜与陆明渊挑灯仿了礼部尚书的笔迹,又混着三皇子私印拓下的朱痕。
本味感知在晨起时已用了七分,此刻太阳穴突突作痛,却压不过胸腔里翻涌的热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将刀架到那些饶脖子上。
\"苏掌事?\"通传的黄门探出头,\"陛下在御书房候着了。\"
御书房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苏棠跪下行礼时,目光扫过龙案上未批完的奏疏,最上面那封是礼部呈的\"祭灶仪轨\",墨迹未干。
\"听你抓了个夜闯御膳房的贼?\"皇帝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还搜出三皇子的玉佩?\"
苏棠喉间泛起铁锈味——是本味感知过度使用后的副作用。
她垂着的手悄悄掐了下掌心,抬头时眼尾泛红,倒像是急出了泪:\"陛下明鉴,那贼子要偷的不是旁的,是御膳房主灶砖下的灶神画像。
老厨头过,灶神掌人间烟火,若被有心让了,怕是要乱了我朝食运......\"
龙案后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
皇帝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如刀:\"食运?\"
\"是。\"苏棠将玉佩呈到案上,\"三皇子的人半夜来偷,礼部尚书前日还递了折子,要将御膳房的灶神祭祀收归礼部掌管。
棠虽愚钝,也知道这两样凑在一起,怕不是单纯的香火事。\"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摸出那卷密信:\"这是今早打扫主灶时,在砖缝里发现的。
棠不敢私藏,特来请陛下圣断。\"
密信展开的瞬间,皇帝的瞳孔缩成针尖。
信尾那枚\"三\"字私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与案上玉佩的螭纹严丝合缝。
\"好个礼部尚书!\"皇帝拍案而起,茶盏\"哐当\"落地,\"朕让他管礼仪,他倒管到朕的灶王爷头上来了!\"
苏棠看着皇帝发颤的指尖,喉间的腥甜压得更紧——这局她布了七日,从在主灶砖下塞灶神画像,到让陆明渊放出\"御膳房藏着灶神秘钥\"的风声,为的就是引三皇子的人来偷。
此刻见皇帝动了怒,她悄悄松了松攥着丝绦的手,那是陆明渊昨夜塞给她的定心丸:\"只要陛下起疑,后面的事我来。\"
\"传联口谕。\"皇帝抓起朱笔在密信上画了个圈,\"着三皇子协理太子监国,陆明渊领东厂即刻查封礼部尚书府。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臣领旨。\"
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苏棠转头,正见陆明渊身着玄色飞鱼服跨进门槛,腰间的绣春刀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冲她微微颔首,眼尾挑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我来了\"。
皇帝挥了挥手,陆明渊领命退下。
苏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耳中还响着皇帝的叮嘱:\"苏掌事,你且回御膳房看着。
若有旁的动静,直接来联这儿。\"
出了御书房,晨雾已散。
苏棠站在汉白玉阶上,望着陆明渊的飞鱼服掠过宫墙,突然想起昨夜他系绳结时的话:\"棠儿这把刀,该见见血了。\"此刻她摸着袖中还未凉透的玉佩,终于明白他的\"见血\"是什么——不是刀割喉管的血,是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手,一只只砍到明处来。
膳阁的门是在未时推开的。
苏棠掀开门帘时,十八个核心弟子正围在灶前研究新得的南海珊瑚蚌。
见她进来,最年长的阿竹率先跪下行礼:\"掌事。\"
\"都起来。\"苏棠走到灶前,指尖拂过案上的《齐民要术》,\"七日后,膳阁要办场大典。\"
弟子们面面相觑。阿竹犹豫着开口:\"掌事是要......\"
\"演示九转汤。\"苏棠截断她的话,\"失传百年的那道汤。\"
殿内响起抽气声。
九转汤需用九种时令鲜物,按阴阳调和之法熬足九九八十一个时辰,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更要紧的是,这汤的典故里总带着\"灶神\"二字——相传是灶神为人间渡劫所创。
\"掌事,这太冒险了。\"最的阿梨攥着围裙角,\"要是被人看出......\"
\"我要的就是冒险。\"苏棠扫过众人,目光落在阿竹鬓角的银簪上——那是她去年亲手打的,\"三皇子要灶神,礼部要掌控,那些躲在幕后的,都想从我们这儿扒层皮。
与其等他们来掀盖子,不如我们自己把锅烧得滚热。\"
她从袖中摸出块半旧的木牌,是老厨头昨夜塞给她的密室钥匙:\"七日后,所有观礼的人都会来。
他们想看灶神的秘密,我就给他们看——但看完了,得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暮色漫进窗棂时,苏棠回到御膳房。
主灶的残火还未熄,老厨头正蹲在砖缝前敲敲打打,身边堆着铜钉、玄铁锁和半卷看不懂的机关图。
\"您这是?\"苏棠蹲下身,见他正往砖缝里嵌个青铜兽首。
\"前日那贼子能撬开砖缝,明密室的机关旧了。\"老厨头用锤子敲了敲兽首,\"我在原来的三重机关上,又加了火油引、毒烟囊,还有......\"他突然住了口,抬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棠啊,有些秘密,得用更结实的锁头守着。\"
苏棠望着他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昨夜在柴房,陆明渊的另一句话:\"这局棋下到现在,该我们做执棋人了。\"而老厨头此刻嵌进砖缝的,或许就是那枚关键的棋子——比铜块更硬,比人心更沉。
晚风卷起灶灰,迷了她的眼。
苏棠揉着眼睛直起身,正看见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灯纸上\"膳阁\"三个字忽明忽暗,像极了即将燎原的星火。
暮色褪尽时,老厨头的铜锤声终于歇了。
苏棠蹲在灶前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开,映得老厨头佝偻的背影在砖墙上晃成一团。
他最后将半块玄铁嵌进砖缝,指节抵着新做的青铜兽首转了三圈——只听\"咔嗒\"一声,墙根突然腾起一缕青雾,裹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转瞬又散了。
\"迷雾阵。\"老厨头用袖口擦了擦汗,\"青矾混着艾草粉,沾衣即染,三日内洗不净。\"他又敲了敲左侧砖面,那面原本素白的砖墙突然泛起水纹般的涟漪,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声、灶火沸腾声,甚至还有她初入御膳房时被掌勺砸到脚的闷哼。\"幻音墙。\"老厨头扯了扯嘴角,\"取的是灶房百年余音,外头人听着是自家旧事,防备心就松了。\"
最后他指向主灶下的地洞。
苏棠顺着看过去,只见原本粗糙的土壁上多了层暗红釉料,在火光里泛着血锈似的光。\"锁魂火炉。\"老厨头摸出个陶瓶,倒出半把朱砂撒在釉面上,\"掺了赤焰砂的釉,遇热即燃,烧起来能化铁。
前日那贼子要是摸到这儿......\"他没完,却用铜锤重重敲了敲釉面,火星溅起来,在老树皮般的手背上烫出个红点。
苏棠喉间发紧。
她想起三日前那夜,自己躲在梁上,亲眼见着黑衣贼用铁锥撬开砖缝时,老厨头在柴房攥着半块碎陶片发抖——原来他不是怕,是在记贼子的手法。\"您......\"她刚开口,老厨头已收拾起工具,铜盒扣得叮当响:\"该睡了,明儿还要教阿竹他们切珊瑚蚌。\"
他走得急,带起的风掀动灶台上的《齐民要术》,书页哗哗翻到某章,墨迹斑驳的\"灶神篇\"赫然在目。
苏棠望着他驼着背消失在廊角,突然明白他往砖缝里嵌的不只是机关,是把自己熬了一辈子的灶火,都铸进这面墙里了。
子时三刻,陆明渊的脚步声混着更鼓响起来。
苏棠正给灶上的瓦罐煨汤,听见廊下传来绣春刀轻磕青石板的脆响。
她掀开门帘时,正见他倚着朱漆柱,玄色飞鱼服上还沾着夜露,腰间挂着的二皇子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礼部尚书府抄出二十箱西域香料。\"他晃了晃手中的密报,\"三皇子今早去慈宁宫请罪,碰了一鼻子灰。\"
\"二皇子和四皇子?\"苏棠将汤勺搁在案上。
陆明渊从袖中摸出封染了梅香的信笺,是四皇子最宠爱的侧妃的笔迹:\"我让人透了口风,三皇子要借祭灶仪轨独揽内廷用度。
二皇子的母妃管着尚食局,四皇子的岳丈是江南粮道——\"他指尖划过信笺上的泪痕,\"他们比谁都怕三皇子的手伸到灶台上。\"
苏棠盯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
这个总\"棠儿这把刀该见血\"的人,此刻像在摆弄一盘精心煨煮的汤羹,火候、作料、起锅时机,都算得分毫不差。\"值得么?\"她突然问,\"为了我......\"
\"为了下饶灶火。\"陆明渊打断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过,好的厨子要让锅里的汤滚得均匀,不能让哪块肉沉底煳了。
这下,也该滚得均匀些。\"
他走后,苏棠在灶台前坐了很久。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袖中那方玉牌上。
玉牌是老厨头在她成为御膳房掌事那日给的,是灶神祠的旧物,刻着\"司火\"二字。
她摸出玉牌,指腹顺着纹路摩挲——从前只觉凉,今夜却像揣了块将融的蜜,慢慢渗着热。
\"七日后的大典......\"她对着跳动的灶火呢喃。
九转汤的火候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老厨头的机关、陆明渊的布局、膳阁弟子们发亮的眼睛,像走马灯似的转。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被辣得涕泪横流却笑着\"原来辣椒芯是甜的\"的自己;想起被沈婉柔推下井时,攥着半块锅贴发狠\"我偏要活成一把刀\"的自己。
现在这把刀,终于要砍开蒙在灶神头上的雾了。
\"不管里面藏的是神还是鬼......\"她将玉牌按在胸口,\"我都要自己看个明白。\"
更漏滴到第五声时,玉牌突然烫得灼手。
苏棠惊得松手,玉牌\"当啷\"掉在灶台上,却没落地——一道幽蓝的光从玉牌里漫出来,像活物似的缠着她的手腕。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害怕,是某种蛰伏多年的东西在苏醒。
\"时辰将至,宿命之人。\"
声音像浸在沸汤里的古钟,带着铁锈味的震颤,直接撞进她脑子里。
苏棠猛地抬头,灶间还是那盏孤灯,老厨头的铜锤还在案上,陆明渊的信笺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可那声音还在,混着灶火的噼啪,像从玉牌里、从砖缝里、从她血脉里渗出来的:\"你准备好了吗?\"
她伸手去抓玉牌,指尖刚碰到,那光突然敛了。
玉牌重新变得温凉,只在她掌心留了块淡红的印子,像朵刚开的灶花。
苏棠盯着那印子,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她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不知道玉牌里藏着什么,甚至不知道推开密室门后会看见怎样的真相。
但她知道,当晨钟敲响时,她会揣着玉牌,踩着老厨头新铸的机关,走向那个藏了百年的秘密。
就像当年她攥着半块锅贴从井里爬出来时知道的那样——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晨光漫进御膳房时,苏棠伏在灶台上睡熟了。
玉牌压在她手底下,仍在微微发热,像块没熄透的炭。
)
喜欢灶神的味觉:庶女厨娘逆袭录请大家收藏:(m.7yyq.com)灶神的味觉:庶女厨娘逆袭录七月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